皇帝福临要大家都说说下一步的应对,引得阶下众人开始有一些小小的骚动,但是“骚动”的方式却不尽相同——
满臣一边大多是交头接耳,讨论热烈。任凭谁也不会相信这些满臣就是铁板一块,但至少他们表现的更像一个整体,自然流露出一种让人不可轻视的群体强势。
反观汉臣一边,几位都是部院尚书了,有的还加挂了太子太傅、太子太保等荣职,都是堂堂从一品大员了,可全然没有满臣的“气淡神定”和“挥洒自如”,更鲜有满人那样的语言交流,只是各自踌躇、沉思不语,至多就是偶尔与个别汉臣的眼神触碰、点到为止而已。
弘毅心中有些伤怀:
都说满清入关的民族政策是“首崇满洲”,这一点也不假。但在清初,特别是顺治亲政之后,汉臣的地位还是稳步提升的,突出的例子就是陈名夏。他不但在喜爱汉文化的福临面前多次卖弄自己的汉学功底,而且敢于对自己的政敌宁完我[1]面前说出“只须留头发、复衣冠,天下即太平矣”!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不可能是陈名夏脑子短路所致,而是那一时期福临的确在后~宫之内多着汉服,甚至还穿到了内三院给臣子们看,表现得十分慕汉。至于后来陈名夏被杀,此事也作为直接罪证之一,根本原因还是满洲保守势力在与清朝革新势力的争斗中占据了上风,或者说,皇太后一派灭了皇帝一派的威风!
但陈名夏之死。也是得到了福临的认可和默许,甚至是引导的。那是因为。当年轻的慕汉皇帝对汉臣青睐有加的时候,一群汉臣就有点轻飘飘起来,对彼此的地位高下、得宠厚薄开始斤斤计较,紧接着汉人数千年来传承下来的“朋党之争”、“党同伐异”也就愈演愈烈。直到出现汉臣中“北人”(入关前归顺的汉人)与“南人”(入关后投降的明臣)、“新人”(顺治亲政后入仕)和“旧人”(囊括北人和南人)的结党争斗,简直有重演大明朝“朋党政治”的趋势了,福临这才痛下狠手、杀一儆百。从某种意义上说。清初汉化进程的突然停滞,一方面是满洲落后文化的自保,一方面却是汉人先进文明的泥沙俱下,吓坏了满洲统治者。结果,这一矫枉过正的停滞,造成了今日朝堂之上,汉臣之间的刻意隔阂玉疏远。噤若寒蝉的委屈自保……
片刻之后,兵部满尚书噶达浑冲着身旁一位三十多岁的满人点了点头。看样子是在给予鼓励鼓动。果然,此人心领神会,立即出班说道:
“奴才,礼部尚书恩格德,启奏皇上。”
“讲!”会议主持人福临皇帝立即批准了。
“嗻!朝鲜行使来朝,按例自然是奴才所掌礼部牵头操办。如今那些朝鲜人不存法度,竟然肆意而为,必须加以严惩。奴才请旨。即刻将朝鲜行使金汝楗一行十八人,悉数锁拿,移交刑部议处!”年轻气盛、“勇猛果敢”的恩格德,上来就下了狠手。
弘毅看得仔细。发现恩格德此言一出,满人一边倒还平稳,除了刑部满尚书图海默不作声,其他几个都只是在“愤愤然”用肢体语言表示支持,特别是那个兵部尚书噶达浑,一个劲点头附和。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是,汉臣这边却已经乱哄哄一片,喃喃自语式的“不可”之声此起彼伏。不过其中也有一位中年人和图海一样的“默不作声”,引起了弘毅的极大兴趣。
“嗯,知道了。”福临不置可否,没有再纠缠恩格德,而是冲着汉臣这边主动发问:
“胡世安,你是礼部汉尚书,你也来说说看。”
“臣,有罪。”被皇帝叫做“胡世安”的那位,正是弘毅注意到的默不作声的中年人,五十开外的模样,一脸沧桑。说着一句“有罪”,此人已经跪伏于地。
哦,原来你就是为了废后静妃的事情,带头上疏福临收回成命的那位礼部尚书胡世安呀!尽管最后给注意已定的皇帝强按着低了头,但我还是佩服你的胸有大义!——弘毅暗自赞叹道。
“处静,你先起来答话。有罪无罪,不是你说得算的,还要会议。朕只问你对朝鲜行商一事有何议论。”福临语气温和,不像是认定此人有罪的样子,不仅用了胡世安的表字“处静”,还挥手示意身后的吴良辅亲自下去扶他起来。
“臣……惭愧直至啊!”胡世安大为感动,还没起来就要泪流满面了。这可把弘毅看得莫名其妙。
小玄烨其实不知道,胡世安可以说是少年福临的书法老师。这位“胡处静”,是前明崇祯元年(1628年)的进士,后改为庶吉士,累官至詹事府少詹事。满清入关后,仍以原官授职。他因写了一手好字,迅速得到了好学的少年福临的赏识,时常讨教书法,故而从詹士府少詹事改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又一路拔升,历掌院学士、国史院学士至礼部左侍郎,终于在顺治八年福临亲政之后官至礼部汉尚书。这期间,还做过殿试读卷官,担任《明史》副总裁等要职,直至顺治十二年的五月,胡世安“考满”——考核合格,成绩优异,加太子太保,荫一子入监读书,可谓备受皇帝信赖重用。
“处静,你任职礼部多年,其中奥妙定然知晓。这会同馆是你和恩格德的治下,朝鲜行使私贩违禁之物,你们都逃不了干系,这是后话。但你不要忌惮,就说说此事下一步的打算好了。”福临继续耐心劝慰汉尚书,同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另一边的满尚书一眼。
“皇上圣明!奴才虽是今年五月才转任礼部,可这会同馆出了事,奴才的罪责也不小。奴才愿意和胡大人一起领罪。”不等胡世安再说话。被皇帝瞅了一眼的恩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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