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乍起,两名舞者翩然起舞。
于舒缓处,柔美若潺潺流水,穿花蝴蝶。
于铮铮处,急若惊雷暴雨,受风燕子。
子青支肘歪头看着,看他二人只是舞。
舞得酣畅淋漓;
舞得浑然忘我;
舞得视绕台诸人为无物;
舞得全然忘记两人之间尚有红线相连。
琴声渐缓渐停,舞者回复如初时,直至此时,其中一人方伸手捞起系于两人足腕处那根细细的红线,经过方才两人那番酣舞,红线竟毫发无损,并不曾断裂开来。
舞者用手指拈住,轻轻一扯,细细的红线顷刻断开,诸人这才知道此红线原不是什么牢不可摧之物,而是如此脆弱易断。舞者唇角含笑,施礼退下玉石台去。
子青讶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弥漫开来……
“红线在中原表示什么?”
舀茶的竹勺在手中漫不经心地玩弄着,阿曼瞥了台上,问她道。
“姻缘吧。”
阿曼歪头想了一瞬,摇头笑道:“虽说有点意思,可中原人连跳个舞都要藏个意思在里头,让人想了又想,猜了又猜,不累么?”
“嗯……”子青仔细想来,好像确是如此,“不光是舞蹈,便是说话行事,也喜含蓄,半藏半露,然后让对方自己去琢磨,讲究个悟字。”
阿曼瞧着她,嘻嘻笑道:“像你悟性这么差的人,怎么与他们相处下去?”
“我的悟性很差么?”子青自己倒未意识到。
他瞥她一眼,无奈地叹口气,将脸转向白玉圆台的方向,忽又问道:“你还记得在大漠的时候,我跳过的舞么?”
“自然记得。”
“你觉得他们的舞好,还是我的好?”
“自然是你的好。”她半点都没犹豫道。
闻言,阿曼唇边的笑意忍也忍不住,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她:“……为何?”
子青怔了怔,她倒未思量过其中的缘由,颦眉想了又想,才犹豫道:“他们的舞很好,也很美,是让人细细欣赏的:而你的……你的舞和他们不一样,简单,直接,让人看了心里头就欢喜。大概根本不应该有高下之分,只是我自己会比较喜欢你的。”
阿曼低首而笑,半晌都未说话。
子青瞧那茶汤已沸过几沸,而阿曼只顾着笑,也不去舀茶,便起身从他手上接过竹勺。
正低头专注舀茶汤,忽听得木梯上有个熟悉的大嗓门嚷嚷道:
“嘿!你小子也在这里啊!”
她循声抬眼,看见高不识扶着碎琉璃栏,正惊喜地望着她,全然是副他乡遇故知的神情。
“高校尉。”
高不识腿长,几个大步转瞬就来到了面前,子青忙起身见礼。
素日在军营中见到高不识皆是绛红军袍,一身戎装,此时换到长安城内,乍然见他锦衣华服,还真有些不习惯。
着力拍了子青两下肩膀,高不识笑得暧昧:“你这小子看着老实,没想到还挺懂得寻地方,一声不吭地溜到这里来。怎么样,有没有看上的姑娘?”
子青尴尬讪笑:“……只是听说此间歌舞甚好,故而来见识,并不曾……”
“诶,看上就看上了,没什么好瞒的。”
高不识大咧咧地又将她拍了两下。身后本是引路的绿衣女子难掩目中诧异之色,细细打量子青,似在探究她究竟是何身份。
“高校尉此番以千一百户封宜冠侯,恭喜恭喜!”
阿曼一直在旁,此时方才拱手笑道。
“哪里哪里,”高不识哈哈一笑,谦虚客套道,“圣恩眷宠,有愧有愧。”
原来高不识被封为宜冠侯,子青之前并不曾听阿曼提起过,也是此刻方知。作为一个匈奴人,高不识能凭战功封侯,确是不易,她遂也循例道贺。
高不识微摆了摆手,看得出掩不住心中欢喜,半炫耀半抱怨道:“我在长安城内新置了一处府邸,可惜还在修整之中,不成个样子,不然该请你们到府中做客才是。”
子青含笑谢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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