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情也许已经想到了叶均翔此刻该会有的情绪。但是她装作没有看见,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有在意。她不觉得这应该被她说出口来,他先提出的这回海边约会,自己却先没有精神了,仿佛自己是来给他解闷的,而自己又没法子给他解闷似的。她惊愕地发现自己有了这样的思想了,她赶紧回过心思,尽情地观望期海景来,但是事实上,她曾经一个人来过这海了,所有的景色她也都熟悉了的,因而只是静静吹着风罢了。但是她从未想过告诉他,她已经来过这地方了。
而叶均翔亦不怪他,他在两人的沉默中找寻着往日逝去的记忆,忽然他发现人的记忆是如此地不可靠,仿佛在记忆里的那些有了年头的事情变得更美了似的。这放到眼下来,却就行不通了似的。他有时候讨厌自己变得怀念过去,那不是现在的他该有的状态,事业才刚刚跑上了轨道,他的前途在一片明亮的曙色中出现在他的脑海,他在这是却始又怀念起过去来了。他一向是一个擅于隐藏自己的感情的人,碰上了更加精于隐藏自己的陈可情,这让他实在没有法子面对这样的情境,在他原本看来很愉快的约会中,他却感到感伤了,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还是她的原因,又或许全都有,只是,他们都没有意识到。
很快,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两个人仿佛挣扎着熬完这回的约会似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起了身,预备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的。
叶均翔让陈可情走在了前头,他们路过了那小屋,叶均翔匆匆地忘了一眼,别过了脸去找寻自己的单车,陈可情像是看风景似的看见那小屋了,她随意说了句,“那屋子好精致哟,不知道是什么景致在里头,刚才竟忘了去看一看了。”实际上,她上一回来的时候也是看过了的,只是那屋子中有人,她没有能够进去过,她听见了那小屋里一对男女的欢笑声。那是在不久前。
但是此刻叶均翔已经没有气力了,他想,是该回去了。从他们的方向看,是看不出那小屋里有人还是没人的,没有点灯,或许那屋子里并没有灯,只是一个简陋的小屋而已,或许里头已经荒废了,虽然外头看上去还是很整齐的,但是很多外头精美里头败絮的房子他也是见过不少的。因此,更加缺乏了兴致了。看看陈可情,也并没有为此留步,她在走着,靠近了停放单车的角落,她眼睛望着叶均翔,仿佛在问他,是现在开始骑呢,还是推着走好了。
叶均翔感到了疲惫,他低头看了看表,时间一点也不算长,他们几乎什么也没做,只是站了一会,再坐了一会,看了风景而已。
不论如何,他们又再一次不约而同地向前走了。陈可情坚持他送她到离家还要几里路的位置,叶均翔不答应,两个人僵持了一会,但是陈可情最终道了别,坚定地回头走了。叶均翔看着她不管不顾离去的背影,停在口中的话重又咽入喉咙。忽然,他也坚定地转过了身,慢慢地推着单车往相反的方向走了。谁也没有回过头去看谁,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他们感到脸上有了雨滴的清凉感。
雨在此刻渐渐地下起来,在暮色中迷离起来了。陈可情停住了步子,回头望了一眼,路上空无一人,只有雨水溅湿衣裳的声响。她想,叶均翔必定早已走远了,他骑着单车走远了。她默然地低下头,任凭雨水滑进衣领里头。松林在风雨飘扬中奏出了美妙的音乐,林子里有泥水的清香的气味,雨水在她的唇边流连,她抿了抿嘴唇,想到了此前路边的亲吻,那感觉突然真实了,不知怎地,在这**的雨里,一切忽又再现了。她以为只是过去了的。她却发现自己想要挽留。就此离开是否过于决绝?
她停止了前行,站在原地却不知该往何方,往前她面对的方向,是叶均翔远去的那方,往后她便就此回到家中,一切相安无事,岂不好?她头一次如此地犹豫,她从来也不爱决定什么,当面临选择,她第一个念头便是逃避,只要不去面对,便好了。可是她不能欺骗自己。
对于自己的后悔,她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雨在淅沥地下着,却不大,只是忽大忽小地下着,一点也不凶暴,仿佛在安慰你躁动的心灵,仿佛在等待着你从彷徨中苏醒过来。她在雨中思考,与其说是思考,不如说是分析,她不停地分析着,分析自己,分析别人,最终,也不知道自己分析了什么了,她刚才想过的一切又很快都忘了,她无法顺利地在心中组成一个句子来,这思考,它没有结果。她头一次站着一动不动地淋雨,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她肯定能够跳出一支舞蹈来的。但是这次不了,她没有了任何的动作,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等待。未知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回头预备要回家了,迈出了三两步,她回了回头,只是预备回一回头,就当是看一看身后的雨。但是那次回头后,她见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她忽然觉得这场雨把自己和他都救赎了。
叶均翔骑着单车飞快地向自己靠近,他的短发湿湿地熨帖着他光洁的脑门,他晃了晃头,雨水从头发里飞速流出,他的衬衣扣子开了两颗,水流注入他坚实的胸口,他的紧握住车把的双手因用力而青筋毕露,上衣的袖子已被挽起,褶皱里灌满了水。他终于在她面前停下,他的动作才满了下来,刚才陈可情看他骑过来的姿态,就像一匹骏马在原野中奔腾,他飞速地像她靠近着,她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阵地跳动着,身上渐渐地升了温。
现在,叶均翔终于靠近了她,他们对望着彼此,仿佛雨中两尊雕像在对视着,他觉得自己彻底潮湿了,不只身体潮湿了,就连心也跟着一起变得潮湿了,他既感到苦恼,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感,他感到自己始终打不破追寻她的习惯。这些年以来,他从未如此畅快地发掘出自己的感情。他们终于拥抱在一起,也共同拥抱了雨,如果雨不是在此刻下起,如果今天并不下雨……他们能够想到会如何,他们更想不到,一场雨,却使他们又走近了。
也许雨下的正是时候,如果它早下了,他们便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感受。
叶均翔不愿她跟着自己淋雨,回到陈可情家里又是不好交代的,于是他提出了这个建议。他想不到陈可情竟立即就答应了,“横竖现在我并不想回家去呢。”陈可情调皮地吐出自己的小舌头。叶均翔嘻嘻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两人在雨中拥着回到了海边。
来到小屋的跟前,并看不到什么类似于锁的东西,门看似关着,其实不过是虚掩。陈可情往前敲了敲门,听见的也只有在身旁铺洒着的雨声,门内,听不见一丝异常的声音。叶均翔伸出一只手推开了木门,门有些厚重,缓缓推开的时候,发出了吱呀的声响。陈可情在叶均翔的旁边,正在想着,这回,却没有人了么,看来他们并没有空走一趟。
随即他们一起进了屋子。
他们讶异于这小屋的温暖和完备,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正如叶均翔想象的那般。
这小屋有一张小床,虽小,却刚好能够容下两个体量并不庞大的成年人。另有一张木头的圆形桌子,桌子下边随意地放置着两把油亮的木椅。除此之外,竟有一个小小的壁炉在屋内的角落之中,陈可情躺在白色的床上,盖着身上盖着薄被,她张着大眼睛环顾起四方来,由于这间屋子里物件极少,因此显得屋子的空间也就大了一倍。她望着叶均翔裸露的后背,他正在将两人湿透了的衣裳摊开来,一件一件地搭在椅子上和桌子上,向着壁炉的方向烘烤着,他的头发在壁炉的火焰之下已经半干了,他的头发柔顺地在头顶上散发着雨水的香气。陈可情默默自己的头发,还有七成未干,她摸摸身下的被单,已经湿了一大片。这床竟是格外的整洁干净,不知道是谁在此居留过,或许是为着那些偶尔停留的浪人而准备的?她响起了康桥,是否他也曾经在类似这样的屋子里停留过,在这样的屋子里睡过一两个夜晚?她半躺在这张床上,疑心自己又回到了新加坡的阁楼间,那也是一个不大的空间,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境,她忽然想的不能自拔了。
她望着关紧了的木窗,那镶了玻璃的窗子,雨还在下着,只是渐渐地缓慢了,水珠顺着玻璃留下来,形成了模糊的影子,床就临着窗子,她一伸手便能够触碰到它。
叶均翔回过头来一脸歉意:“衣服可能一时半会还干不了,不过所幸有这壁炉,不然真不知该怎么办了。”他看着身子没在被子里的陈可情,见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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