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阳光正好,晒得清澈的水面粼粼闪光。最深处只有二十公分高的小溪流其实非常尴尬,干水期它是必定要断流的。只有每年雨量最大的夏秋两季,这条小溪能顺利地从母灰斑豹的领地上经过。
任季很高兴,扭动着全身直接从草洞里滚到了溪边,然后低下头大大地喝了几口水,然后随意在溪边挑选了一些口感清脆含水丰富的水草叶来吃。
与哺育他的母豹不同,他是一个天然的杂食者。他曾经在草丛里吃到过红色的果子,只有手指头大小,外皮很软,果核很大,能吃的只有薄薄一层果肉,但是在嘴里嚼非常甜。甜味非常美好,任季非常喜欢,所以他牢牢地记住了那丛草的位置。还有草叶上趴着的各类虫子,蠕虫、甲虫、蜂类、蝶类,能抓住的他全都放进嘴里尝过,有的好吃,有的刺嘴巴,有的吃掉之后会全身不舒服。
自一年前他能够很迅速地爬动之后,他的活动范围就慢慢扩展到了山洞周围。任季对目力所及的一切都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他不停地去触碰、去嗅闻、去观看、去聆听,如果不是母豹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任季能跑得更远。可能是曾经失去过一只幼崽的缘故,母灰斑豹对这个幼崽看管得十分严格,虽然窝是在她领地的中心处,它也不许幼崽的活动范围超出窝周围一公里。
有几回任季贪玩,远远爬出了母豹对他示意的范围,母豹捕猎回来之后在窝外围闻到了任季的味道。它非常生气地冲着任季吼叫,连续用前爪把他拍得满地翻滚,还围着他转圈,一边低声吼叫一边时不时用有力的长尾抽打任季,不管任季如何嗷呜着表示知错了,趴在地上把最受得住痛的屁股撅起半天高,它都吼足半小时。
吃饱的母豹叼着一只幼兔回来了,这是它为任季准备的食物。“么么”任季飞快地爬过去,把自己埋进母豹温暖的灰毛里面磨蹭撒娇。他发出细小的舒服的呜呜声,蹭舒服了才吮吸了一阵乳汁。母豹侧趴着任由任季撒娇吮奶,它把幼兔咬死,咬下最肥美的胸肉连同胸骨嚼碎,然后吐在任季面前,长尾轻轻抽他一下,怜爱地示意他吃。母豹的乳汁渐少,这只幼崽也逐渐长大了,它认为已经到了该训练幼崽进食肉食的时候。
任季凑到碎肉前面仔细闻了闻,还带余温的碎肉腥气腾腾。他认真地把肉咬进嘴里,然后拼命咀嚼吞咽。他的乳牙形状偏向扁平,更适合咀嚼纤维丰富的植物性食物以及烹煮过的结构已经松散的动物性食物,但是母豹提供的食物他也不会有一点嫌弃。可能是曾经的饥饿在潜意识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压力一直盘旋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年幼的任季对食物无比执着。
将母豹咬碎的肉吃掉大半,今天的第一次进食任务完成。任季咽下嘴里一点血的味道,扑到母豹身上继续胡乱磨蹭玩耍,把母豹的身躯当成一座大山,爬上来滑下去,抓住光滑的毛翻跟斗,揪母豹的耳朵和眼睛。胡闹得烦了,母豹会用长尾轻轻把他扫到地上打个滚,他嘻嘻地发笑,毫不害怕重新又扑上去继续玩耍。
“呜呜……呜呜……”很快任季开始腹痛,第一次脸蛋皱成了一团。还从未经历从身体内部发作的痛楚,他又惊奇又害怕。任季坐在地上,用两手揉按疼痛的腹部,开始时这确实有些效果,一**发作的肠绞痛似乎不难忍受。但当腹痛越来越剧烈,他只知道双手捂住最痛的地方,无法忍受地在地上打滚,身体内部剧烈的疼痛令他的眼眸里滑下大滴大滴的眼泪。任季本能地蹭到了母豹身边,肠腹一**绞痛,每一波痛楚都如山一般难以越过,他的四肢也跟着痉挛起来,渐渐失去了力气。
母豹担忧地把任季圈在腹部最温暖柔软的地方,不断地舔舐他全身的皮肤。它明亮乌黑的大眼睛里有着不解,往日活泼好动的幼崽看起来状况很奇怪,它只知道不断为他舔毛,可能能令他快点好起来。
任季在又一波的绞痛以及抽搐中拉出了一大滩稀便,臭气腾腾,里面还有大量没被咀嚼完整及消化的肉丝,任季幼小的身体对生肉食的排斥非常严重。然后他的身体排斥反应减弱了许多,肠胃绞痛渐渐消失,他在痛苦和疲倦里沉沉睡去。事实上作为一名人类的幼儿,他的祖先早在有明确资料记载的数万年前就不再大量进食生肉和生血了,而在他出身的那个一切发展都建立在高度发达的精神力研究和使用的人类社会里面,即使是十分贫穷的家庭,对幼儿的照料也处在十分严格的监管下,为了保护拥有精神力潜力的幼儿能够健康成长。这是非常有趣的现象,无论在哪个人类群体里面,天生便拥有远超出一般同类水平能力的个体总是均匀分布的,从来没有向占据了大多数资源的金字塔顶的少数人后代倾斜。
天气非常晴朗的一个早晨,任季在窝外面不远处的一片矮草里面打滚。早些日子的腹痛他几乎已经完全忘却了,人类健忘的天性在帮助个体容忍和面对更多的苦难之时总是非常有用的,对一个不到三岁的幼儿来说更加必要,意识到“自己是苦水里面泡大的”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好处。
这片草地对他来说非常舒服,草叶长得比手掌稍长些,略有些硬,总是长得很密集,能够把人的重量均匀地分散承托住,也很适合用来磨蹭脊背等很难抓挠的地方。揉碎草叶会飘散一种淡淡的清香,在阳光的加热下会蒸腾成更温暖的香味,很适合睡觉。任季曾经柔嫩的皮肤早已在各种粗砺的环境里面磨蹭得粗糙不已,再也看不出一点生父生母所有的白皙光滑。他的头发长出来时是黝黑顺直的,可他从不曾洗澡,也就谈不上任何清洁保养了,遮住眼前的部分一长就会被他用各种方法切割磨断,背后的头发略长就会因为沾染太多细小的脏物而纠结成团,在穿越各种灌木丛林的时候通常就被顺利地挂断消失了。
忽然有一只金黄色的斑蝶飞过,任季立刻盯住了它。他曾经捕捉到一只这样的蝴蝶,味道不错,但是捕捉的难度也很大。蝴蝶忽上忽下飞得有些高,他牢牢盯着,慢慢直立起身体,有力的双腿踩住地面。灵巧的两手扬得比头更高,瞅准时机用力一蹬,他跃起了自己身高两倍的高度,把飘忽的蝴蝶按在了两只手掌里,然后整个人灵巧地落地,像母豹教导的一样翻滚了几圈。
第一次吃这种长得漂亮而且极其具有对称美感的飞虫时,任季嘴巴里被蝴蝶的翅膀上细小的磷粉刺激出了好多小小的水泡,不过第二天就消失了。虽然略微不适的口腔令他有点忌惮,可是好了之后他立刻忘记了那种轻微的疼痛,当再次看到一只轻盈的蝴蝶飘忽而过,又像打了鸡血一样腾一下蹦起来拼命去捉。对这样可以离开地面自由自在地漂浮在半空的飞虫,任季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喜爱。
纵使成长在没有丝毫人类文明引导的情况下,哺育者是一只野生母灰斑豹,作为一个高度进化的种族的幼儿,任季仍然顽固地表现出了一些人类必有的特质和能力,比如,长时间直立,又比如,灵巧的前肢。
他仍旧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