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墩镇的阿兰在鹿城开出租车。阿兰有个怪癖就是喜欢赤着脚开车。这日阿兰正赤着脚在城东郊跑着空车,被一客人拦着,客人问长途跑不?阿兰说,当然跑的。客人坐下后掏五百元给阿兰说,辛苦你帮我跑几个地方,这五百元,先作过路费的开销。于是阿兰上了高速,按客人指的方向一路朝浙江东阳方向跑去。
阿兰为自己撞上这一笔大生意而暗自高兴,看那客人说话细声细气的,料想也不会是啥坏人,便放宽心按客人指点的路线一路跑去。才跑时,阿兰跟家里打了个电话,结果自己男人没在,待后来再打,手机竟然没电了。
跑了一段,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客人突然发现,说,大姐,喜欢赤脚开车呀?阿兰脸一红说,赤脚,舒坦,乡下人呗。阿兰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不管客人要不要听,阿兰边开车边说自己赤脚开车的事。阿兰说,先前是和自己的男人一起开挂机船跑运输的,在船上赤脚惯了,后来跑水运赚不了钱,她便卖了挂机船到鹿城开起了出租车。
她开出租车其实也有点无奈,她男人先前常年跑水运得了风湿,严重时走不了路,她只能一个人开车。卖了船买了车,借了不小的一笔钱,要养男人要供儿子念书,为了能早点还上这笔钱,她只能拼着命跑车赚钱。
阿兰说,从水上一下子到了岸上,从那么大的一条船到这么小的一部车,她总觉得身子骨被啥勒着心里慌慌的,浑身不舒坦。就说学车那阵,她把车上所有带把的档位杆、雨刮器杆、转向灯杆,都当成了船上的物件,每使一下都用挺大的劲,尤其踩那油门、离合器和刹车,不是轰得油门真吼,就是刹得满车的人前仰后翻,只要她一掌方向盘,就会惹得师傅吹胡子瞪眼直骂。师傅骂,她就哭。骂过,哭过,她仍是那样,没记性,不长进。后来,师傅也不骂她了,说,反正你也学不成了,你想咋开就咋开。
后来,有一回,她发觉自己赤着脚开车忒有感觉,踩那些劳什子也晓得轻重了。考车时,她竟然开得很好,只是挑剔的考官,在她靠边停车后,一下子扳了脸问,咋回事?怎么赤着脚?她就假哭了,哭得嘤嘤的,不住地抽搐,结果变成了真哭,考官被她哭烦了,皱着眉头摔了一句硬绑绑的话,下不为例。
她开上了出租车,时不时地赤着脚。她知道,先前常年自己呆在船上,那双脚无拘无束惯了,现在愣地要她穿着袜子、穿上皮鞋,整日整夜地蜷缩在那驾驶室里还真的不好受,只有脱了鞋,才有点回到船舱的感觉,悠悠着,心里舒坦。只是脱了鞋,她不敢把鞋放在自己的座位下,生怕卡着那些劳什子。有一回,副驾驶座位上,上来一位台商太太,一个急刹车时,座位下滑出了双臭皮鞋,台商太太见驾车的女人竟然赤着脚,便气呼呼地下车,立马向政府投诉。结果在全公司驾驶员大会上,经理把她狠臭了一通,说,真是笑话,你以为出租车是你家呀?想赤脚就赤脚,没素质!于是,她那“赤脚大仙”的臭名气弄得全公司的人都晓得。
那回,公司里要她停车整改,她就到经理办公室去假哭,保证再也不赤脚了,可跑出城,她又打起了赤脚,有的时候,她实在作不了自己的主。
一路上,客人也时不时跟阿兰唠上几句。客人说,大姐,你开车赤着脚,遇上坏人劫车,你可逃不远了!
问兰说,大哥尽会开玩笑,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坏人呀?
客人说,我就是呀!
阿兰说,打死我也不信,你好好的好人不做干吗去做坏人呀?
车子跑了一千多公里,客人接到了另外一个客人。傍晚时分,车子在客人的指点下开始向山里跑,竟然选的是一条荒僻的山间小路。跑到一个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山坡上,先上车的客人让阿兰停车,说,大姐,不好意思了,我们真的是坏人,想借你的车子用用,看你心眼太直,也就不害你性命了。
正说着,后上车的人掏出家伙,抵着阿兰说,大哥,别跟她噜苏,看我的。那人逼停了车,把阿兰逼下了车,自己进了驾驶室,说,你慢慢走吧。
赤着脚的阿兰被山路上的石子硌着每迈一步都揪心的痛,可她牙关一咬就着依稀的月光撒开腿狂奔起来,没跑几步,脚底便磨出了血,她从衣服上撕了些布条一裹又奔起来。她估算着进山后遇上的那个小山村,也就十来公里,她只想着一定要赶在他们出山前报上警。
阿兰不停地飞奔,脚底早已麻木了,也不知过多长时间,终于奔到了那个小山村,借了电话报了警。那两个劫车的,做梦也没想到,没出山就被警察截住了。只是这阿兰的脚,全被山路上的石子磨烂了,血肉模糊。后来一直养了半年才重新开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