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四年,十月初十,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从被黑雾笼罩了的江都港中悍然冲出。
几乎是片刻间,这场大水就淹住了江都城近乎半数的街道。
水流如虹,一泻千里,毫无准备的人们几乎被这场突来的大水给当场击垮。因为当时从那地狱冲刷到人间的不仅仅是大水,还有大水中几乎数也数不清的、无数的形状怪异的尸体!
对江都人民来说,这又何止是噩梦?这是再可怖不过的灾难,是恶鬼给予人间最最恶毒的诅咒,是上苍对这极致繁华的惩罚。
有些老人跪倒在地,不肯离开故土,他们仓皇落泪,口中只说:“报应!报应!”
却究竟是天道报应了谁?
韩素站在江都城外的一片矮山上,叹道:“苦的终归都是百姓。”
不少高门富户收拾了行囊,装好了马车,早忙不迭拖家带口逃难去了。
葛老大亦是叹道:“真像是从一个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
韩素摇头道:“不,从来都只有人间,没有地狱。”
葛老大苦笑,对韩素说道:“韩郎君不若与我同去吧,我兄弟三人在郊外山上也有庄子,这大水冲出来,我三弟定会带着二弟回庄子去。”
“却是不必了。”韩素道,“我真气溃散,一时难以重新聚拢,令弟的伤势我如今已是无能为力。不过好在葛先生已入先天,便是没有我出手,你多费些力气为常先生做梳理,他的伤势也自会痊愈。”
葛老大一时讷讷,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当然知道韩素真气溃散,这其实是伤了根基的,如果不能调理好,她即便是能够恢复功力,今后也再难有寸进。可难得韩素心态极宽,对此竟似是毫不在意的模样。韩素不在意,葛老大却无法不在意,他有心相邀,其实也并不是让韩素去出手救治常永,而是想要帮她访一访名医。
葛老大得韩素之助才入了先天,这对江湖中人来说,就是一个比天还大的人情。葛老大又自认在江都港内也不曾帮到韩素什么,反而还给她惹了大麻烦,因此心中十分不安。他有心报答,却偏偏口舌笨拙,又摊上韩素这么个面冷心冷的,没说几句话,两人竟是冷场了!
顿了一顿后,韩素又道:“葛先生不必为我担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却是知晓的。葛先生如是实在想要做些什么,不妨备些预防和治疗瘟疫的草药,灾难如是发生,能帮一帮受难民众也是好的。”
葛老大立时道:“韩郎君可真是菩萨心肠。”
韩素心头顿觉好笑,她脸上却是笑不出来,只摇头道:“我不过是空口白话一句而已,也不用费什么事,如何说得上菩萨心肠?况且,这菩萨心肠嘛……”她心头一嗤,转而说道,“葛先生不必叫我韩郎君了,我是女儿身,葛先生想必早能看出,你称呼随意便可。”
葛老大一时讪讪,就笑道:“我是个粗人,韩娘子也莫再叫我葛先生了,叫葛大便好。”
韩素从善如流,拱手道:“今日一别,他朝江湖再会,我却是要随意走走去,葛大你也回罢。”
葛老大便也拱了拱手,韩素依旧是那一袭圆领窄袖袍,散着她的乌发,运起丹田中好容易才聚拢来的一丁点真气,轻身功法一展,便已是飘然远去。
她本来是计划要走水路西去长安的,只是大运河上发生了如此变故,这水路一时却是走不得了,韩素就索性换了陆路。也不骑马,更懒得再寻人搭车,这一边步行上京,一边游历,一边温养丹田恢复真气却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般随意走着,不多时便离江都城远了,倒是官道上仍能时常听到时人对江都之事的议论。
有说:“摸约是龙王爷发了怒,都说江都港不事祭祀的。”
还有说:“哪里?怕是……咳咳,失德吧!”
有此议论的人多半是不敢直说圣人失德的,但是民间对于这个说法却颇为赞同。
当今圣上早些年尚且励精图治,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然则摸约是歌舞升平的盛世日子太好过了,天宝以后圣人便渐渐偏好奢侈,怠懒政事起来。这情况尤以太真娘子出现后为重,虽则如今太真娘子已贵为贵妃,然而谁人不知,这太真娘子原本却是圣人的儿媳妇呢?
圣人用尽心机,连儿媳都收入了后宫,天下人敢怒不敢言,还将此当成风流雅事颇为传颂。今朝吏治也渐渐从圣人慢慢放松对自身的约束后开始败坏,人间疾苦渐多,藩镇割据亦渐成常态。因而此次灾难出现得如此诡异,民间将此推到圣人失德头上实在是再平常不过。
韩素一边缓步行走,手却拢在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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