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往来奔走,挥动军旗命令军队停止进攻,同时重新传达军令。
不一会儿,宿迁城前热火朝天的战场形势陡然变化,攻城器械与先锋兵力自左右两翼排开原地待命,只留下中间的一个弓弩阵一字儿排开,铁盾护身,蓄势待发。
守城士兵见到这种阵势,一时间蒙了:这不打不退,不撤不守,到底是何意?但话虽如此,对于这些疲劳过的守军来说,有片刻的时间擦汗都是好的。
而便在这些士兵打算休息这片刻之间,新一轮的进攻又开始了。
但这次没使用任何的攻城器械,仅仅是一批迅如流星般的箭雨。
箭雨之上没有箭头,只是一封接一封的劝降书。而降书指向的却不是身陷绝境的镜军,而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好生奇怪的道理。
天下最滑稽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不去劝降那些训练有素的镜军,却看上一群手无寸铁的柔弱百姓,这个玩笑开的太过了,不是脑残,便是太蠢。
守城将领李文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夏侯君晟,枉你一世英名,原来也不过尔尔!看本将如何破你不败的神话!”其他的官兵听见李文远的声音,紧接着哈哈大笑,刹时放肆的笑声连成一片,响彻整个白骨成堆的战场。
这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将领,他与许多的江南纨绔子弟一样,早年将所有的精力埋在秦淮两岸的笙歌醉梦里,尝尽世间繁华极乐,不识人间烟火疾苦。直至快要国破家亡才知道拿起玉绡宝带的长剑,期待再有一场逢场作戏的表演,然后便回到繁华锦绣的王都,继续他们的太平盛世,处处笙歌。
可是他们忘了,这个世间还有一个词叫“世道”,这个乱世,没有一种战争可以排练,也没有一种人生经得起玩弄。
真正的功名,从来不在金雕玉漏的金銮殿,也不在风起云涌的朝堂,而在百姓,在那些他们连夜从“牲口棚”里拖出来替死的,现在正被绑着双手的平凡的百姓。
夏侯君晟当然是懂得这些道理的,他在等,慢慢的等一个只有他自己才会相信的可能。五岁为储,十六岁称霸诸侯,太多的起起落落教会他一件事情:人的求生本能才是最强大的战斗力!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怕死的人,无论主动或者被动,懦弱或者勇敢。
若在一个人生命完全绝望的时候给他一点生的希望,那么,他爆发出的潜力,当会超过你的想象。
以夏侯君晟相信,借刀杀人这一招用在这里是不会错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同类,无论这些同类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他们都只有一个名字,叫“人”。
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是人;人之所以卑鄙,同样因为他是人。
所以,怕死并非懦弱,而是本性,求生并非贪婪,而是生命另外的一种潜力。
夏侯君晟果然没有料错,他当然不会算错。
守城的将士笑声尚未停止,愤怒的百姓已经挣扎着将他们撞翻在地。最先得到自由的百姓捡起地上的大刀割断后来者的绳索,将前来阻止的士兵砍死砍伤,后面得到自由的更多百姓又抱住那些士兵的腰杆,或者脑袋血拼,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放弃一丝生还的可能。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百姓得到自由,越来越多的士兵伤亡惨重。
对于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来说,他们只是想活命而已,这是做人最基本的要求,只是当这个最底层的要求都被他们自己养育的时代剥夺的时候,他们还能对这支军队有怎样的指望?
反抗也好,叛变也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们只要活下去,仅此而已。
活下去,便能见到老婆儿女,父母双亲,可如果死了呢?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充其量不过是一具无名的尸体,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会为他们鞠一把同情泪,辛辛苦苦供养了几十年的躯体,硬生生只为诸侯的没落结结实实当了一回垫脚石,不,不是石子,是灰尘,是随着沧桑的汉宫秦墙一块剥落的一粒微尘。
当然,这些愤怒恐惧到极点的百姓是不会想到这些的。
他们只想活着,活着冲下楼去打开城门,对面的侯爷就会为他们做主,放他们回家,还他们安宁。他们要的不多,金银赏赐不过梦里的奢侈,当他们从血雨腥风的噩梦里醒来,贫寒的日子还要日复一日的坚持。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这样的时代里,生命都是用捡的,还敢奢求什么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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