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响起,宴厅上方的梁上,数十根七彩的丝绢缓缓飘下,绚丽缤纷中,顾菲烟如九天仙女盘旋而降,一落地,便是飞快旋转,手中的丝绢飞舞,绢尾的朵朵立体绣花,漫天飞舞,那样美仑美奂,引得宴上掌声不断。
忽地,琴音一变,变成缓而幽怨的二胡音律,顾菲烟一声长吟,娓娓清唱,仿佛诉说一个传奇——
那一年,离家,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直至遇到有情郎,结下百年之约。
那一年,风云突起,婆婆葬身蒙山之上,夫妻被迫离散,她独自诞下子嗣,为避瘟疫躲入深山,无依无靠,遇有缘人相助,接她出山,待她如同亲人。
唱到此,伴舞者递上一壳清酒,她自饮一杯后,嘴含酒壶耳棒,缓缓后仰,以高难度的姿势倒了一杯酒,而后,双手呈起,缓缓至赵老夫人身前,双膝跪下,以舞台戏曲的唱腔道:“老夫人,当年蒙您赵家照顾,顾菲烟方有今日,请受我一拜。”
众目睽睽下,赵老夫人脸上有光,乐呵呵一笑,干脆利落地饮下,又虚扶一把顾菲烟,慈笑道:“这杯我喝了,烟儿呀,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这老太婆,莫要多礼。”
“烟儿遵命!”顾菲烟嘴角一弯,笑不达眼际。
从赵老夫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敬过去,连饮六杯后,至赵卓镶时,顾菲烟似不胜酒力地挑了一下嘴角,声音娇而无力:“赵大哥,如果当年没有你见义勇为,菲烟或许早已是深山枯骨,这一杯,祝赵大哥早日觅得良人。”
简如风功力深厚,目力非凡,他看到顾菲烟第一次举杯一饮而尽时,唇边裂开一丝嘲弄的笑,心头沉甸着浓浓的忧虑。
她究竟想干什么?他隐隐觉得今日的顾菲烟神情不对,话更隐晦。
可她能干什么呢?在酒里下毒?不可能,皇帝所赴的宴会,每一道菜都经过重重把关。
目视着远处顾菲烟一杯接一杯地给赵家人敬酒,心头不安加剧。
明明知道不妥,可他一时之间找不出任何头绪。又无从阻拦,现在的顾菲烟根本不听他半句的劝。
宴中议论之声悄起,隐隐潜入素月公主和顾大将军的耳朵,两人皆露出难堪。
苦在发作不得,毕竟顾菲烟不曾诉过一句她离家的原因。
未曾想,顾菲烟敬完赵家后,姗姗步至顾大将军身前,又是双膝一跪,“父亲大人,公主殿下,女儿年幼不懂事,私自离家,多年不归,让父亲大人、公主殿下担心,这一杯,烟儿自罚。”言毕,一饮而尽。
下一刻,为顾将军和素月公主倒酒,敬上一杯后,琴音忽地一拐,拉出一种诡异的刺耳之声,霎时,雷鼓声声响起,伴随着密集而婉转的音律让人感到心跳加速。
顾菲烟在空中几个紧密的跳跃,至帝王阶前,双膝又是一跪,鼓声嘎然而止,众人以为该是向帝王敬酒时,顾菲烟忽然伏首地上,双肩簇簇耸动,抬首时已是泪流满面,“皇上……当年素月公主下嫁,父亲强行下令让民妇远嫁给西北,民妇不从,只好逃出顾家,从此沦落天涯…。想如今,不过是几载,当年父亲为民妇挑选的如意郎君早已化成一堆白骨,他的妻子,他的儿子皆死于流民之手,想来…。”眸光一转,带着讥诮落在素月公主脸上,“民妇大难不死,还是得感激自已当年的选择…。因为,她让民妇遇到了夫君…。”言至尾声,轻若自语。
“大胆,竟敢在御驾之前胡言乱语!”素月公主勃然大怒,却被皇帝拦住,“诶,皇姑录稍安毋燥,让她说也无妨。”顾将军把持兵权多年,年轻帝王对此积怨已深。
顾菲烟缓缓抬起手中的杯盏,双目微阖,如同喝着清水般将酒连着泪一起饮下。
杯落,顾菲烟眸光渐落到简如风身上,视线相交,不知是酒后致冷汗直冒,还是心疼太过,只觉一阵天晕地眩,眼前的景物开始四处浮动,头颅里像炸锅似的一团混乱——
她冷——
冷从心脏泛到四肢,颤栗从四肢百骸辗转到五脏,疼痛象利爪剐着她的心,撕成碎片——
曾经那温润如玉的少年!
曾经那婉约如水的少女!
如今,一个雌伏于男人身下——
一个成了红杏出墙的蛇蝎女人——
此时,宴堂已然炸开,顾菲烟抚住闷痛的胸口,咬着牙,倏地盯住赵卓镶,太阳穴处突突而跳,细细密密地汗在额间浮起,咬着牙,“民妇与夫君失散,又遇瘟疫横行,赵公子热心相助,接民妇去赵府暂且栖身,半年中,赵家上下,明里暗里无一不表示,希望民妇舍弃音讯全无的夫君,嫁给赵公子……”
赵卓镶倒抽一口冷气,突然有一种被人死死掐住死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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