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马休立刻应了个“是”,随即对司机老王使了个眼色,没再出声,将安静留给顾质。
*
一路两厢无言,直到四季风,戴待推门下车:“我先走了。”
“等一下。”段禹曾跟着她下车,把伞撑开,塞到她手里。
戴待笑了笑:“几步路而已,还是你自己留着到医院用吧。”
“我还有。”段禹曾伸手撩上她额前的碎发,温声道:“戴待,记得,我永远是你的后盾,如果真的累到撑不下去,不用犹豫,向我求助。我说过,我不可能一直都躲在你身后,你要相信,我不仅是你喘息时的港湾,我也有能力站在你身边同你并肩作战。不要逃避,我始终在陪你一起面对。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开口,我可以立即为你挺身。”
不知是不是她今天在他面前表现得实在太脆弱,他毫不吝啬对她的鼓励,令她想起她刚被救回来的那段时间,他似乎生怕她想不开,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安静时陪她安静,无聊时陪她谈天,耐心而不厌其烦。若非有他,她不可能找到活着的目标和勇气,不可能那么快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看着他肃正的神色,戴待半是怅惘半是揶揄:“段医生已经好久没有对我如此语重心长,突然有点不适应。”
段禹曾说着正认真,她突然插科打诨,他愣了一下,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会开玩笑,那就是开解成功了?”
“嗯……”戴待下意识地低头看着她自己的包。包的拉链只关了一半,露出那份文件袋的一角。
“我进去了,你不是要回医院吗?赶紧去吧。”再抬头时,戴待淡淡地勾唇,“放心,只是早上遇到点事,心里一时没想开罢了。你当我是间歇性任性吧。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但不管怎么难,即便硬着头皮也得往下走。你说得对,从我回来荣城,选择接近顾质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为了小顾易,再累,我也必须……撑完这段时间……”
“好。”顿了一下,段禹曾问:“餐厅……你打算怎么做?既然决定要尽快收尾,那么,餐厅的动作是关键。要一举击中怕是没有办法,但起码得有实质性的伤害。”
“我知道……让我想想吧……”戴待再度垂下眼皮。
“好。我等你的消息。”段禹曾拍拍她的手臂:“进去吧,晚上再好好休息,焐一焐,汗出来就行,药就别吃了。”
戴待点点头,正要往里走,段禹曾忽然又拉住她的手臂,毫无征兆地捧住她的脸,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戴待不由怔忡。
他真的是极少极少对她做这些亲昵的举动。犹记得早前在医院他的办公室里时,他擦过她的唇险些吻了她,几乎把她吓到,而今天,他接二连三这样,着实一反常态。
懵在原地好几秒,戴待才回神过来,下意识地环视一圈四周,确定没什么人,稍稍安下心。而段禹曾已经回到车上,隔着车窗对她挥手告别。“再、再见。”戴待也挥挥手地回敬他,结巴地丢下这句话,转身急匆匆地往四季风里走。
她的背影在他眼中,简直就是落荒而逃。段禹曾微勾唇角,伸手调了调后视镜。所能照见的不远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车,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刚刚将相机的镜头自车窗收回车内。
段禹曾眯了眯眼,收回视线,驶离四季风。
*
戴待攥紧包的带子,径直直奔电梯而去,不想,刚走进酒店大堂没几步,迎面便碰上项阳。
“你出院了?”戴待诧异,打量了两眼他拄着拐杖的模样,最后将目光落在他尚打着石膏的腿上,“还好吗?本来想去探望你的,但是顾质没让。我也不知道你到底伤得有严重。怎么石膏还没拆你就回来了?这样没问题吗?”
“没事,在医院闲得慌,不如早点回来。”项阳姿势帅气地捋了一把头发,“要知道,四季风上上下下的员工可都想死我了,少了我这个老板,他们做事儿都没劲。”
戴待扫了扫他身后大堂经理的表情,禁不住掩嘴笑了笑,随即道:“你这算不算平安度过小劫?要不要给你接风跨个火盆什么的去去霉气?”
“火盆就算了,接风倒是可以有。”项阳抬腕看看表:“择日不如撞日,这个时间不错,顾质也快回来了吧?要不直接上你们家,你们俩都下厨给我煮两三个菜?”
“要蹭饭我没意见,不过真不巧,顾质昨天出差去港城还没回来,指不定晚上什么时候才回来,你大概是等不上他为你下厨了。”
“港城出差没回来吗?”项阳困惑,挥手将大堂经理招了过来:“你不是说中午看见TK的顾总和马助理了吗?”
“对,是,顾总和马助理近中午时确实回来过,但是没多久又离开了。”
大堂经理一回完话,戴待当即愣住,捏着包带的手不由发紧:“回、回来过?”
项阳调侃:“怎么?你们居然有不知道彼此行踪的时候?”
“噢……嗯……他大概是提前回来了。”戴待扯了扯嘴角,解释道,“我手机没电很久了,大概联系不上我。我等下给他回个电话。”
不是没察觉戴待的表情突然有点僵硬,项阳有意无意地瞥一眼外面,“如果我没看错,刚刚有个男人送你回来的吧?”
没料到项阳原来看到了,而且聊到这个时候才提起,戴待心下蓦地一惊,想起段禹曾在她额上落下的吻,她不确定项阳究竟看到了多少,只能竭力不让自己的神色露一抹紧张,佯装从容地点点头:“嗯,是,我的一个朋友。”
说着,她又状似无意地补充一句:“你们好像见过吧?就是上次我被人绑架时,帮忙杜子萱一起来寻我的那位医生。”
“嗯,确实见过一次。”项阳的脸上现一抹别有意味,表情和语气认真起来:“戴待,我早些时候就提醒过你,好好对待顾质。”
戴待心下一突,表情随之认真:“项阳,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是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们四个都认识这么多年了……”项阳似乎有所触动,撑着拐杖,走到大堂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再度密集起来的雨帘,“就是因为认识这么多年,有些话,才不好直说。所以你和顾质对我和阿祺的纠葛,不过分插手,我和阿祺对你和顾质的分合,不予不必要的干涉。”
戴待沉默。
“但,最近我觉得,有些事情,你还是应该知道。”项阳转过身来:“你应该不知道,四年前你‘死’了之后,顾质他……”他顿了一下:“顾质他吞了一整瓶的安眠药,差点跟着你一起走了。”
闻言,戴待瞬间愣怔,便听项阳叹口气,紧接着道:“当然,后来救回来了。顾老太太发现得早。不过,救是救回来了,不过,他的心算是死了,患了严重的抑郁症。”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颓成那样,就像一个废人。当时打心眼里看不起他,甚至觉得他窝囊。为了一个女人而已,那样要死要活人不人鬼不鬼!真他妈的窝囊!”最后一句,项阳的口吻很重,是在讥笑顾质,更是在嘲弄他自己。
他瞥了一眼戴待呆愣的表情:“半年吧,大概有半年的时间,不知道顾奶奶把他送去哪里休养了,等他再回国来,又治疗了半年,才勉强恢复正常人的状态。虽然我也看不惯顾奶奶的一些观念和行为,但顾质倒下的那一年,如果不是顾奶奶联合一些老股东努力撑着,或许,孙子和顾家家业,全都毁于一旦。从这点来看,顾奶奶责怪你、不喜欢你,是可以理解的。”
戴待干涩着声音,轻声喃喃:“我没让他为我要死要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是他良心有愧……那是他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她的声音很小,但项阳还是捕捉到几个词,禁不住面露失望,“戴待,他若是良心有愧,你听到这些,只说他自作自受,那你是连良心都没有。”
俨然已有责备的意味儿,戴待咬咬唇,脸色有点难看。
见状,项阳收了收语气:“我不清楚当年你和顾质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从结果来看,或许是顾质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也不知道顾质时不时当局者迷,至少从我这个旁观者来看,我一直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我把这种不对劲理解为你们之间那一年分开后留存于心中的疙瘩。说到底是你们两人的事,内部矛盾自己解决才是最好的,所以我始终没说过什么,也是怕我不了解内情,越帮越忙,给你们增添误会。”
“我看见了。”项阳的话锋突然一转,灼然注视着戴待。戴待的身子一僵,手心直冒汗,明明猜出了项阳的意思,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你看、看见了什么?”
项阳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她的磕巴。他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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