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瑟瑟轻摇头不说话,她也不担心纳兰褚旭,相信那六个人并非他的对手。
白若惜缓了缓气息,看向屋子的方向说:“我们进去等吧。”
“这是……什么地方?”香瑟瑟轻声问道,她本不想问,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心头,让她不得不问。
意欲迈步的白若惜微微一愣,回头看向她反问:“这是阿旭的府邸呀,你不知道吗?”
香瑟瑟浅笑不语。
白若惜迟愣了会连忙解释:“阿旭他不喜欢待在旭王府,所以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府邸。只是太君不希望他搬出来,所以他白天会到这里,晚上就回去陪太君用餐,来回的跑。”
“喔。”香瑟瑟轻轻应了声,下意识扫看这清雅的院落,心头处仿佛压下了一层厚厚的棉絮,很轻,却又似乎很重。
原来,他在外边有一个家呀,怪不得他二叔以前常常到凝晖堂与姬妾鬼混。
看她有几分失落,白若惜似乎察觉到什么端倪,忽然回想聂云怒曾说“你是阿旭带回来的唯一一个女人”,回想想着纳兰褚旭刚才推开了香瑟瑟却将自己护在怀里,她心头百感交集,竟有五分莫名的喜悦三分愧疚两分负罪感。
收回思绪,她转向香瑟瑟小心翼翼低念:“要不,你先到里边坐坐。”
“白姑娘,你来了。”随后一个小厮快步走来。
白若惜扭头看向他吩咐:“阿志,去给少奶奶准备定惊茶。”
被称作“阿志”的小厮打量了香瑟瑟两眼,点点头跑去,跑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问:“白姑娘,你的琴是放到琴室还是放回你的房间?”
“先搁着吧。”白若惜应声道,待他跑去,又忙吆喝道,“阿志,让亦钧把药箱拿过来?”
“是!”跑远的人应了声。
白若惜收回目光往大门的方向瞧去,随即看见纳兰褚旭和小卫并肩走回来了。
“回来了!”她迫不及待迎上去,看见纳兰褚旭手臂渗血的伤口,她眼圈忽红,心急如焚问道,“阿旭,你的伤怎样呢?”
“无碍。”纳兰褚旭浅笑应了声,下意识往停在原地的香瑟瑟看去,却只见她神情恬淡无惊无忧。
“药箱来了。”亦钧抱着药箱跑来,眼角余光无意往香瑟瑟这边扫了一眼,微讶,碍于纳兰褚旭有伤在身,他暂不问追她有关鬼市机关被动手脚的事情。
“快进去处理伤口,流了那么多血,伤口一定很深很疼。”白若惜忙搀扶着纳兰褚旭往屋子里走去,再看向阿志喊道,“阿志,赶紧打盆热水来!”
香瑟瑟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进了屋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偶尔还能听见白若惜的声音。
她,白若惜,能喊出这里每一个人的名字;
而她,香瑟瑟,除了陌生只是陌生。
这是夫君的家,自己却冷落成旁人。她不知道心里是何味,好像委屈,好像有刀子在绞心窝却感觉不到痛,脑袋空白,无尘无埃。
许久,小卫从屋里跑出来,来到香瑟瑟跟前,恭敬道:“夫人,公子让我来问问你,刚才可有吓着伤着呢?”
香瑟瑟看着眼前这个人,好像见过他,不知道他的名字,想问,忽然发觉稍稍用力呼吸五脏六腑都跟着疼痛,最后,她只是淡淡道:“没有。送我回旭王府吧。”
小卫险些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准备请示纳兰褚旭,岂料那人儿已经走远了。
担心路上出什么意外,他只好连忙跟上去。本以为这少夫人挺好相处的,却比想象中高冷,一路上是沉默的可怕。
香瑟瑟回到凝晖堂,看着自己设计的一草一木,想不起刚才那宅邸是什么模样,她转进书房坐下来,拿过一张纸,蘸了蘸墨。
——妈妈,你可安好?我好像想明白了当初你为什么离开爸爸,想起了你默默垂泪的样子。你常说爸爸心里惦记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是他生命的全部,然而却不是你。
你痛哭了一个夜晚,走了,头也不回,走得那么干脆。
我恨你,一直恨你。
我要证明给你看,婚姻根本不需要爱情。
当我看着他们若即若离,我想阻挠,我想冲上去说这个男人是我的。然而,我无法迈出脚步。
除了妻子这个虚无的名分,我不知道用什么来捍卫用什么来让他坚守我们的约定。
我本以为用尽办法将他驯服便可一辈子,却没想到,到头来驯服的只是一头狮子一头猛虎,并非丈夫。
我原以为婚姻是不需要爱情的,我现在才知道错了,没有爱情,我根本走不进那座坟墓,只能曝尸荒野。
妈妈,你是否已经找到可以与你相依相守的那个人?
……
香瑟瑟将这封寄不出去的信折叠起来,放到烛台前点燃,缓慢蹲下来将它放到火盆里,看着跳跃的火星,在心里默念:“妈妈,你是不是因为这种连呼吸都会痛的感觉,才毅然离开的?我,是不是也该退出来呢?”
“瑟瑟,你怎么哭呢?”忽然传来纳兰褚旭着急而关切的声音。
香瑟瑟拭了拭眼角的泪星,轻抬眼眸的时候,他已经来到跟前。
她垂下眼帘,躲开他温柔带毒的目光,看着火盆里的灰烬淡淡道:“今天是……娘的生忌,给她烧点冥钱罢了。”
纳兰褚旭伸手扶她,她侧身躲开他的手站起来浅笑问道:“夫君伤势如何?”
纳兰褚旭站起来,冷眼看她客气的样子,略带不悦道:“你还知道我受了伤?”
“白姑娘不是给你处理了吗?”香瑟瑟浅笑道,却不能掂量自己说这句话是费了多大的力气。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回来呢?”纳兰褚旭冷声责问。
香瑟瑟慢步走到书架前,目无焦距地看着架上的书,轻声道:“那本不是我该呆的地方,想着没事,便回来了。”
纳兰褚旭缓了缓情绪,走到她身旁说:“那是我在外的府邸,是我……”
“嗯。”香瑟瑟打断他的话,随手拿了一本书,轻声道,“白姑娘已经跟我说了。”
她这话虽然说得平淡,纳兰褚旭还是察觉她话语里的失落,回想刚才她一直站在庭院中落寞的模样,他心头微涩,轻声道:“瑟瑟,随我过去瞧瞧。”
“我累了。”香瑟瑟淡然道了句,不看他,转身走去。
纳兰褚旭扯住她的衣袖,恳切道:“随我过去瞧瞧。”一会儿,加强了语气,沉声道,“过去看看。”说着,将她扯到跟前,才知道她早已泪流满面,他慌了慌,忙扶着她肩膀心急如焚问道,“瑟瑟,怎么呢?”
香瑟瑟竭力想压住汹涌的泪水,可是越想压制,泪流越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不争气,哭噎着叨囔:“我不想去,真的不想去。”
纳兰褚旭忙将她拥入怀中,惶惶不安痛心低念:“好好好,我们不去,再也不去。”
香瑟瑟伏在他怀里哭得双肩颤抖,再也提不上声来。
她不要再去那个地方,正如她再也不想到鬼市,这两个地方都曾经让她无法呼吸,痛如锋刃血淋淋地撕开她的心。
她害怕,她厌恶这种连呼吸都觉得疼痛的感觉。
她不想要,可它就是缠着她,像梦魇一样,挥不去打不散。
许久,这人儿哭累了睡了过去,纳兰褚旭小心翼翼把她抱落床上,指尖轻碰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疼惜低喃:“你在乎我没有告诉你,是不是?我恍惚你一直都在,哪记得起来,原来你是不知道的。你若不喜欢,它若让你难受,那我们以后就不要它了。”
几日过去,小卫嘴角含笑跑进石窟,把锦盒放到纳兰褚旭跟前,秘笑道:“公子,你看看这个象牙雕可否附合心意。”
纳兰褚旭打开锦盒,看了看放在锦盒里边的牙雕,指尖轻抚上去,嘴角禁不住浮起淡淡的笑意。
小卫连忙说道:“这叫仙海涛珠,这波涛汹涌海面上的这个明珠层层雕琢,共九层,夜里会泛光,跟真的珍珠一样。这颗珍珠还能拿起来。”
纳兰褚旭把这颗象牙雕珍珠拿起,再合上锦盒,那丫头这几天都闷闷不乐,看到这玩意儿应该会展颜一笑吧?
他轻抬头秘笑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待会阿虎来了,你让他送回去。”
午后,回到凝晖堂,纳兰褚旭揣着拿起来的雕珠,脚步轻快进入屋内,正欲往房间走去,无意瞧见放在最不起眼的香几上的象牙雕。
他脸色微微沉了下来,随后灵隐端着饭菜进来,纳兰褚旭沉声问道:“这牙雕谁放的?”
灵隐连忙回答:“回公子,少奶奶让奴婢放置的。”
“她看到这牙雕,是什么反应?”纳兰褚旭轻声问道。
灵隐迟愣了会,如实回答:“不咸不淡。”
“不咸不淡。”纳兰褚旭下意识握紧揣在手里的雕珠,她就真的不喜欢?还是在为上次百鸟齐飞的事情耿耿于怀?
许久,他才沉声吩咐:“把饭菜放下,多取一副碗筷来。”
“是。”灵隐连忙应声。
纳兰褚旭端着饭菜走进屋内,把饭菜搁到书桌上,再看了看低头练笔的人儿。
自从那晚她哭过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她好好说话了,她总是一副拒人之外的淡漠,笑着,却很客套。
仿佛,让他看到了自己,让他不安,无法入眠。
他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娶这个女人回来折磨自己?
“先吃点饭吧。”纳兰褚旭沉声道。
香瑟瑟轻抬眼眸,瞧见搁在托盘处的雕珠。
纳兰褚旭知她看见了,轻声道:“今天我让阿虎带回来的雕像可喜欢?是不是觉得缺了点东西?”
香瑟瑟淡然浅笑,端过饭菜。
纳兰褚旭看着她脸上客套的笑容,冷声道:“不许笑了!”
话音刚落,他猛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再三叮嘱不许自己笑,原来,这个女人早就一眼看破了自己。
香瑟瑟轻敛笑容,点头不语。
纳兰褚旭紧握她的手,香瑟瑟拧紧眉头却还是挣不开他的手,纳兰褚旭一手将她从位置上拉起来,将她拥入怀中,沉声道:“瑟瑟,都好几天了,要闹脾气也够了。”
香瑟瑟不作挣扎,轻轻道:“我没闹脾气。”
纳兰褚旭低垂眼敛,看了看她不咸不淡的神情,心疼道:“既然没有闹脾气,这些天为何不骂不恼我呀?”
香瑟瑟无奈低笑,从他怀中退开来坐下来说:“我不知道夫君有这样的嗜好。生气容易让女人变老,我可不想为了你这特别的嗜好摧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