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撼庭秋

   反观訾陵则是错愕，他怎会没想到那懒贵人也是个能下毒手的人？

    他一直以为只有皇后会下毒手残害后宫的妃嫔却忽略了那懒贵人，论心狠手辣她丝毫不比皇后差。这么多年，她居然躲在他与皇后的间隙处见缝插针，若不是她今次服食寒食散过量导致精神失常只怕此事会一直隐瞒下去。

    当初迎那懒贵人进宫只因她是母妃娘家那懒氏的人，他有心要重现那懒氏的辉煌，有心要弥补那懒氏的显赫。对于那懒贵人他并没有多少感情搁在上头，他的感情几乎都耗尽在宸妃身上，皇后如是其余妃嫔更是如是。訾陵疲倦地让高无求把那懒贵人送回去幽禁，其待遇依旧按贵妃的待遇，待小格格百日后再处决。

    『皇上到底对那个贱人还是心存恩情。』

    回程的路上，淑妃忿忿不平地说着，若不是皇后亲自解说，她也懵然不知那懒贵人的心肠是如此歹毒。

    『虽说皇上已把她送去冷宫，可礼制依旧是按贵妃的等级。』华妃摇头轻叹，这样的惩罚到底是罚得太轻太轻。

    菀不愿搭话，寒食散一事的真假她早已心中有数，皇后这一招用得好狠，连一只丧家之犬的存活也不吝啬。如今皇后终于吐气扬眉在后宫中独领风骚，连訾陵也深感愧疚地留在清宁宫陪着她。

    谁能保证那懒贵人的今天不是自己的将来？她打从心底佩服皇后这个真小人，比起那些伪君子让人感觉更加难对付。皇后做事总是缜密得让人摸不出门道，她虽肯定那懒贵人过量服食寒食散必是皇后所为，可手中无证据是很难将其扳倒。

    那懒贵人在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由于长期服食寒食散成瘾，她发作的时候便是竭斯底里疯疯癫癫，不发作的时候则是披头散发坐在阴暗处不哭不笑。皇上虽指日禁足了那懒贵人，可后宫中依旧有不少昔日与其同期进宫的妃嫔偷偷前去辱骂她，冷宫的侍卫早已被买通任凭这些人对那懒贵人拳打脚踢。

    菀领着奴才到安乐堂，途中碰上刚从安乐堂出来的贵人、常在，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种久违的阴狠愉悦。看见菀，她们纷纷低着头上前去请安，她无意要刁难她们，那懒贵人嚣张了十多年，如今不过是现眼报而已。

    『那懒贵人到底是正经八儿的正五品贵人，皇上一天没废了她，你们一天也不得僭越。』菀冷漠地看着给她请安的贵人、常在，可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败军之将岂可言勇？

    『那懒贵人残害娘娘龙胎之事着实可恶，臣妾等不过是为娘娘不值。』常贵人百般讨好只因菀如今正值盛世。

    『你们跪安吧。』菀挥手让她们退下。

    正值正午时刻，可安乐堂依旧是冷冷清清阴寒的微风让人背脊起了鸡皮疙瘩。看守那懒贵人的侍卫看见菀恭敬地打开了门，由于长期处在黑暗之中，那懒贵人每次见阳光都得用手遮掩一段时间方能适应。

    黑暗中的那懒贵人披头散发，脸上身上都覆着一层薄灰，房间内满是饭菜与无人清理的大小嗖的馊味。菀让小顺子去取出梳子和干净的衣物，安排人手挑了几桶热水进屋，素心上前领着那懒贵人进内间梳洗一番。

    那懒贵人素净着一张脸，沐浴后的她算是恢复了难得的清净，可惜双眼下深沉黑眼圈与无神的双眸让她看起来异常憔悴。『懿贵嫔娘娘大驾光临，这安乐堂还真是蓬荜生辉。』

    『那懒贵人仍旧是气势凌人啊。』菀不怒反笑。

    『气势凌人？』那懒贵人冷哼一声，『本宫不过是一只斗败的丧家之犬也值得各宫小主前来探望，到底你们太无聊亦或是恨毒了本宫？』

    『别人恨毒了你，那也是你咎由自取的。』菀含笑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那懒贵人，那懒贵人自幼骑射了得，身材异常高挑。『按理说你残害本宫与小格格，本宫该是恨毒了你，可惜本宫真的无法恨你。』

    『哼，你不恨本宫可本宫死真真切切地恨毒了你！哈哈，你设计让本宫到你宫中搜宫，而后摔倒陷害本宫，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就此一笔勾销吧？』那懒贵人坐在祝椅子上，冷冷地哼着。

    『能让自己不恨你那是本宫的本事，本宫从不强求别人也能做到。』菀亦坐在冰凉的竹椅子上，『若能轻易一笔勾销，那后宫早就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败军之将岂可言勇。如此形势，懿贵嫔娘娘还纡尊降贵地提着东西前来，断不会是诉说恩仇。说吧，皇上是要晋封你为妃，是吧？』那懒贵人看着素心从食盒中逐一取出含有银勺验毒的点心。

    『与其忧心本宫的妃位，倒不如忧心自己会被如何处置。本宫知道以寒食散毒害东内苑妃嫔之事与你无关。』菀举起银著夹了一块燕窝糕进口，她特意让素心根据那懒贵人的口味做出合适的点心。

    那懒贵人气愤地把桌上的食物全数扫到地上，『你少来满口仁义道德，既然你知道与本宫无关，那为何当时不出言相助?!』

    菀气定神闲以绢巾轻拭嘴角，『娘娘也清楚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锁骨，本宫想帮你也是无从下手。各宫妃嫔个个恨不得把你煎皮拆骨，你之所以落得如斯田地也是你素日与人为敌有关。』

    『在这个后宫中谁没有与人为敌过？！后宫佳丽三千，可皇上就只有一个，谁愿意被人踩着上位？！』那懒贵人指着菀哈哈大笑，她笑得很用力，『后宫的女人好比百种花卉，争奇斗艳才是真面目，少给本宫装模作样，你不争那你的妃位是怎么来的？啊？！』

    『本宫除了不是从大清门抬进来的皇后，本宫哪一样比不上皇后？本宫甚至比皇后更得宠于皇上。』那懒贵人笑得弯下了腰，她笑得眼睛也流出了苦涩的泪水。『本宫的孩子何尝不是被人害没的？本宫的孩子那么小，顺着一滩血腥便没了，当时皇上还为这个孩子哭了。你有这个本事么？你的孩子没了，皇上连一滴眼泪也吝啬。』

    『皇上对本宫说，本宫是他在这个后宫里最欣赏的女人，可宫里的女人实在太多了，今天这个走明日那个来，本宫见皇上的日子越来越少。本宫讨厌你，因为你与皇上的恩爱正如本宫的昨日那般。』那懒贵人卷缩在地上，她的双手不停颤抖，她的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流。『看着你与皇上谈情说爱，本宫就想起皇上曾经与本宫的山盟海誓，我恨毒了你们这些女人，你们不爱皇上，你们爱的不过是权利。』

    菀曾听江源说过服用寒食散的人都会有此种失常的行为，严重者甚至当众大小便失禁的丑态。刚才踏入屋内便闻到大小嗖的味道，相想必定是那懒贵人发作严重时大小便失禁。小顺子偷偷往前移动把菀护在身后，素心则是命人找来官房以便那懒贵人不时之需。

    『正如你所说的，宫中今天这个走明日那个来，你能恨得了多少人。你捍卫你的感情却伤尽了其他人，你这份感情未免太过自私了吧？』菀继续看她的丑态百出，『皇上是不愿再见你的，当日你只穿肚兜亵衣便从安乐堂磕磕碰碰跑出来，如此香艳的春色被人一览无遗，试问皇上又怎会接受这种荡妇般的行径？天下男人都是爱面子的，皇上更如是。』

    『是啊，皇上打小便是自卑好脸面之人，纵然是生性多疑之人也抵不过面子，皇上不会再来看本宫了······』那懒贵人痛苦地摊在地上，她的双眼越发迷离了，素心领着屋中的人退了出去，适才她看见那懒贵人的裤子湿了一大片。

    小顺子对冷宫的侍卫逐一打点了后，菀主仆几人从安乐堂中退了出来。她想起当日自己在十三王爷面前的失态，何尝不是因爱生恨？她与那懒贵人又有何区别？

    她也知道漫漫长夜是何其寂寥，她拥着厚重的棉被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每当她身旁睡着那个她不爱的人，她的心思就越发寂寥。

    前方两个小太监哈着腰给她请安，她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约莫走了五步，她突然转头发现其中一人人的背影颇为熟悉。

    『娘娘怎么了？』素心不解地转头细看，甬道上早已没了刚才两个小太监的身影。

    『没什么。』可她仍旧是不放心，总感觉刚才的两个小太监古古怪怪的，『走，我们回去安乐堂。』

    一行几人几乎是用跑的方式往回奔去，刚才懒散的侍卫如今满脸严肃地拔刀拦截菀的步伐。『冷宫重地，懿贵嫔娘娘请回！』

    『荒谬！』菀大喝一声，只是两个守门的侍卫依旧没有要退下的动静，菀忧心安乐堂中那懒贵人会遭人毒手，『本宫岂是尔等狗奴才能拦截的？！』

    『娘娘请回吧，奴才等不过是按规矩办事。』两个侍卫不容质疑地不肯退缩半步。

    『小顺子，摆驾无极宫去。』菀急的满头大汗，刚才那两个小太监的身影像极了皇后宫中的人。

    无极宫为皇帝居住的宫殿，无极宫内又包含了：麟德殿、御书房、金銮殿、赤霞殿和养和殿，其中皇帝居住在养和殿。无极宫除了皇帝，便只有皇后与太后能不宣自入，其余的宫娥须有皇帝的传召方能进去无极宫。

    今日的无极宫异常诡异，任凭菀怎么吵闹，无极宫的侍卫硬是不肯去通传一声，就连高无求也仅是赔笑说皇帝政事繁忙不便接待懿贵嫔。

    可是訾陵并无任何政事在忙，他躲在御书房中避而不见宫妃无非是不想她们知道太多。那懒贵人必须得死方能让他心中安稳，寒食散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那就证明无极宫中有被人安插的奴才，这对于一个皇帝而言是极不允许的。姑且勿论那懒贵人是如何得知，如今她疯疯癫癫扬了此事，那就是冒犯了天子。

    自古后宫与前朝都为一体的，若连后宫也有人心存不轨，那他这个皇帝就过得如履薄冰。适才他已让杨明怀告老还乡，杨明怀举荐了自己的爱徒万盛元负责皇帝的平安脉，若不是念在杨明怀伺候多年，他早就要痛下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