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手们受了姑娘们一阵子奚落,本来就有点窝火,又挨了千总这一顿没头没脑的骂,只得没精打采慢腾腾地跨上马背。但是,他们实在是想在这个迷人的地方歇一歇。只是,他们又不能不服从这个厉害的千总老爷。同时,他们将一腔仇恨都记到妨碍他们行动和自由的魏七身上了。
魏七低着头,扶着马背,谁也不看。
这时候,洛桑旺阶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看这个局势,立即拦住了这伙刚刚上马的青年人。他抓住了那个善于歌唱的骑手的缰绳,看着所有的骑手,大喊着:
“孩子们,你们是雄鹰还是阉鸡?嗯,你们知道这个汉人是谁?”老洛桑旺阶指着魏七,朝哲仁嘉错的骑手们说,“他是假装咱们藏人的汉人,是最坏的汉人。你们受骗了,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啊,你们……”
魏七浑身一震。他恶狠狠地瞪着洛桑旺阶千总,手伸到楚巴里,抓住了匣枪。但是,他的仇视、惊慌不安的神色只是一闪闪,又立即消失了。他抑制住了内心的愤恨,走近了洛桑旺阶千总,便低声地说:
“千总,我们不请你帮忙,看着活佛的面上,你也别和我们做对。”
洛桑旺阶千总连理也不理,他扬起双手,朝骑手们喊着:
“我洛桑旺阶七十岁了。我以老人的话,父亲的话告诉你们,你们听着,红军是好汉人,是藏人的兄弟。你们为什么打仗?为什么磨刀?你们的爹妈把银盒护身符交给你们,是叫你们和魔鬼打仗,不是和好人打仗。”他用手指着魏七,大叫着,“我和哲仁嘉错千总都认识他,三年前,他空手到这里,满驮子金沙背走了,还挑拨我和你们千总打冤家。这个汉人是魔鬼、是妖精。”老洛桑旺阶撕开了楚巴,露出了受伤的胸膛,指着渗出干血渍的纱布,说,“我打死了五个红军,叫红军抓住了我。他们不杀我,给我治伤、给我药,管我叫老爹。这样的汉人,你们听见过?你们看见过?再不要乱来了,你们这些软耳朵的傻孩子啊!”
哲仁嘉错千总早就忍不住心里那股子火气了。他暴怒地拔出腰刀,大骂道:
“老牦牛,你吃你的窝边草,我管我的鹰,用得着你来多嘴?老混蛋,我给你点厉害看看。”他奔过去,扬起马刀。
洛桑旺阶还没有动静,小千总洛桑培楚就像从平地里钻出来一样,举着银光闪闪的马刀挡住了来势凶猛的哲仁嘉错,嘴里叫着:
“你敢动一动!”
洛桑旺阶千总扬起了头,轻蔑地看了看哲仁嘉错手里的那柄马刀,喝止了洛桑培楚,冷笑着说:
“汉人的刀不杀我,藏人的刀是杀我的么?”他说着将手指塞到口里,打出一阵尖声呼哨。
立刻,从各处奔来了许多持枪挥刀的藏人。他们抓紧了马刀,端平了步枪,就像如临大敌一样站在洛桑旺阶的身背后,恶狠狠地盯着魏七和哲仁嘉错。
哲仁嘉错握刀的手有些发抖了。他看着洛桑旺阶千总背后黑压压一片武装人群,咬紧牙,盯住洛桑旺阶千总。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挥刀,这一点点力量就会葬送在寨子里。在人家家里打仗,绝没有便宜可占。
洛桑旺阶千总看着哲仁嘉错,脸上满是蔑视的神色。他冷笑地说:
“怎么?欺侮到大门里来了啊?我管的地方,不是你撒威风的时候,想打冤家么?”他回过头去,扬起手来,就要命令自己的人马冲击。
正在这紧张的时候,魏七蹿过来,连忙拉开哲仁嘉错,一脸朝着洛桑旺阶说:
“洛桑旺阶千总,咱们还能见面。看在活佛面上,留点情。”
洛桑旺阶千总握住马刀,冷冷地看着魏七。魏七心急如焚,他知道只要这个老家伙的刀一出鞘,马上就是一场凶杀恶斗。其实,杀死两方面不论是谁,魏七都不反对,只是,现在还不行,他还有他的目的。没有藏人,他就达不到目的。他连忙放下脸来,哀求着老洛桑旺阶千总说:
“洛桑旺阶千总,只求你别管我的事,我让活佛保佑你百岁。”
洛桑旺阶似笑非笑地说:
“我想说,你才管不着我要干什么!”
“当然,当然。我魏七怎么能管得到千总你,”魏七赔笑地说:“今后,我决不问你一个字、一件事,我能向天盟誓。”
“我也决不问你什么。”洛桑旺阶说:“行了吧?”
“对红军呢?”魏七闪着狡猾的眼睛,阴险地说,“老千总怕是要帮红军吧?没有红军,你的骨头不是都没有了么?红军是你救命恩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