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了一些,将瑞帝扶着躺下来并替他掖好了被角。
然后,他直直跪了下来,声音清清淡淡:“孩儿最近午夜梦回,总会忆起幼时您与母妃坐在长亭里,她抚琴清唱,您却拿了拨浪鼓逗弄我。那时我才一岁大小,明明不该记得的,却全部记得,那样清晰...”
话落,紫玉站起身,拿了药匣走出去。
他轻轻掩了门,挡了屋外的风寒却也留了一室的寂寥。
瑞帝抿唇而笑,回望金红色的床梁。
何止是紫玉,那些景致,连他自己也是记得清清楚楚。
缓缓的,他闭起眼,呼吸平静,仿若进入梦境,眼角却悄悄滑落一滴清泪。
未瑞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一,初雪,瑞帝逝。
紫玉将诏书公布出来,瑞帝亲笔书,废太子并奉大皇子继承国统。
太子禄全不服,携孟将军率领八百兵将将整个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紫玉趁乱藏匿,禄全搜寻未果。他将妃子及亲眷全聚在议事殿前,并以篡改诏书的罪名要将紫玉擒拿正法。
事发突然,华将军的援助无法立刻抵达,万千臣子也被挡在宫外,紫玉一时孤立无援。
离忧与华妃被挤在人群当中,华妃拉着她的手,本想安慰,自己却止不住的颤抖。
离忧垂下了眼眸,心里并不害怕,只是难过的想,筹谋了这么久,哥哥还是败了。
兵将们围搜了整个宫中却无法找到紫玉的行踪,禄全气急败坏,开始逼问这些亲眷。
这议事殿前的屋檐上都立了好多一等一的弓箭手,他们拉满了弦对着人群,没有一个人敢逃跑。
禄全对着人群大吼:“你们谁若是敢藏匿那个逆臣贼子我便一并处置了!相反的,若谁知道他的行踪,我不仅不会置他的包庇罪名,还另有重赏!”
良久的沉默,所有的人都垂着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禄全的身后站着颜皇后,身侧是穿着一身戎装的孟将军。
他使了个眼色,对着孟将军低言了两句。
孟将军会意,他走近人群,伸手拉着离忧的手臂就往外扯。
华妃惊恐,她反拉住离忧,开始了一番争执。
无奈她力气显然抵不过男儿将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离忧被拉至场中,连脚上的鞋也挣脱了。
华妃颓然的坐在雪中,第一次对生命感到绝望。
人群中的骚动立刻屏息,大家都不敢再发声。所有的人都明白禄全这是要‘杀鸡儆猴’。
紫玉微微轻抬头上的狐裘兜帽,眼里凝着浓重的担忧。
原来,他并未走远,而是易了容貌,藏匿在这人群中。他明白,现下这种危机时刻,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眼望着离忧被带离,紫玉差点准备冲上去。
只是思虑着华将军应当已经在想办法突围,万不能在此刻出差错才是!
天寒地冻,离忧着一身白衣。她站在场中,对着微僵的手掌轻呵了一口气。
她的目色淡淡,恍如正在游园赏雪般的清闲。
禄全看不惯她的这般样子,举起手掌掴了下去。
离忧的脸上立刻浮出五个指印。
她冷冷望着禄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快说,紫玉在哪里!”禄全恶狠狠的道。
离忧紧抿着唇,恍如未闻。
“如今形势皆在我手里,你还要护着他做什么?要知道,他担着的可是谋逆的罪名!如果你执意不说,我只能将你先就地正法!”
离忧冷冷瞥了他一眼,道:“谋逆?这谋逆的到底是谁?谁是草包谁有这治国的勇谋,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明白吗?”
“你...你!!!”禄全又是一掌掴过去,整个脸气得涨红起来。
“忧儿!!!”华妃在人群中悲呼,“太子,皇后,求你们放过忧儿吧!她真的是不知道大皇子的下落啊!”
禄全不为所动,他攥起离忧的衣襟,恨恨道:“你若是顺我,我尚且还念些亲情。如今这形势,你若执意要逆势而行,休怪我大义灭亲!!!”
离忧半眯着眸,忽而大声笑了笑:“莫说哥哥他手中尚有父皇的诏书,即使他没有,即使他是真要反你,我也是跟着他的!!!”
禄全一滞,颤抖着松了手,指着她道:“你...你疯了...”
离忧面上无悲无惧,只是冷眼望着他,眸中聚了一丝寒气,慑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