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听得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式微却是头也不抬,只轻轻道:“皇上今晚,又去太液边了吗?”
翠珊没料到式微问得这样淡定从容,只得点点头,应声道:“是,娘娘,皇上撇开小南子,自己独自去了太液湖边。”
太液湖,那是福妃葬身殉命之地,皇上一颗心里只装着福妃一人,如何都要日日前去,大约心里还怀着一丝期待,期待能在池边遇到福妃吧!
式微心里一阵酸涩,却强行抑制住了心内的波动,扬声道:“翠珊,替本宫宽衣,本宫要去太液湖走一走!”
“娘娘,您—”翠珊欲言又止,按着式微的指示,取来了柜子里的衣裳,正是式微素日里最不喜欢的淡紫色,缘何今日—
翠珊心“突突”的跳着,只因她猛然想起,那已故的福妃最爱淡紫色,不但如此,待与式微换上这身衣裙后,翠珊这才发现,这件淡紫色及地长裙的裙脚上,赫然绣着一朵小而精致,含苞欲放的凌霄花。
饶是翠珊掩饰得再好,面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及时收得住,式微将翠珊的反映看在眼里,只轻声道:“这凌霄花,是我亲手所绣,你不必惊讶!”
式微整张雪白玉颜,未施任何粉黛,一对柳眉明明弯似月牙,却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睫毛在眼帘下打出的阴影更是为整张脸增添的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三千青丝如锦缎般落在肩头,只拿一支莹紫色的凌霄花形状的簪子松松挽起。
只是这样再简单不过的装扮,却愈发衬托的式微出尘如画,莫可逼视,神色间却冰冷淡漠,当真洁若冰雪,却也是冷若冰雪,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远远望去,那羸弱的身形,倒真真像极了已死的福妃。
见式微如此,翠珊忽然猛然醒悟,娘娘这是要—翠珊心中急速翻滚着念头,式微向来清冷高洁,从不屑于用阴私见不得光得手段,她突如其来这般,倒叫翠珊猝不及防,难以接受。
式微眉目间却是坦坦荡荡,并未掩饰遮丑:“翠珊,你想的没错,我就是刻意模仿福妃的装扮,就是要做回福妃的替身,看你的神情,本宫便知道,本宫扮的,还算像!”
式微眼里似乎噙了盈盈泪意,待翠珊发觉之时,那美眸却又恢复了从前的深不见底,翠珊听得心如刀绞,纵然皇后面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但她却能深刻的体会到,皇后心中承受的,是怎样的锥心之痛。这世上,有哪个女人甘做别人的替代品,还要以别人的面目来面对自己的心爱之人,式微这样倔强不弯的性子,若不是到了绝境,若不是太爱对方,怎会委屈至如此!
这样的做法,无疑是自取其辱,自己打自己的脸啊!翠珊已是泪流满面,式微俯下身,轻轻拍一拍翠珊的肩,随即从容的走出了内殿。
太液湖边,慕容启曜恍然失神的坐着,他无神的看着平静无波的池水,看着那一轮孤月无声的投影在幽幽的水面,慕容启曜大口大口的灌着酒,胸腔传来烈酒带给自己的燥热之气,唯有这样,他才可以以毒攻毒,暂时抵御那无法遏制的心痛,他恨,他痛,他怨,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凌霄走了,母后也死了,他贵为天子,却一连之间,痛失心爱之人和亲生母后,慕容启曜心中愈发不甘,更多的酒水尽数灌下,他的思绪渐渐迷糊起来,都说借酒消愁,却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罢了,罢了。
忽的,那太液湖对面,恍惚的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空气里,传来凌霄花淡淡的清香,慕容启曜心神一荡,难道,难道是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吗?
慕容启曜不可置信的看向太液湖对面,那女子身影虽绰约,却真真是凌霄的模样,那一袭紫衣,那风中挥舞的长发,都像极了。
镜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新妆荡新波,光景两奇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慕容启曜再顾不得其他,站起身,激动的向湖水对面疾奔而去,可凌霄似乎被吓到了一般,竟然飘飘渺渺欲走,那女子慌乱间,似乎将发髻上的簪子无意掉落,那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尽数泻下,美若仙女下凡。
待慕容启曜走近之时,早已不见了那名女子身影,慕容启曜怅然若失,又气又恼,恨自己不该唐突莽撞,惊吓了凌霄,只怕凌霄再也不肯与自己相见了。
慕容启曜俯下身,捡起落在从中的那支莹紫色的凌霄花形状的簪子,紧紧贴在脸庞,久久不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