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家属吗?”
文修点头,“她情况如何?”
医生道:“很不好。她昨天不知怎么在公墓晕倒了,昨夜里刚好又下了一整夜的暴雨,她在雨地里淋了十几个小时,今早被人送过来时浑身冰冷,血压低的吓人,没一会开始发高烧,哪,都烧到了40度!”
“40度?”文修一惊,“得赶紧降下来,不然持续高烧40度,会严重影响大脑活动,各脏器的功能也会异常,这是大问题。”
戴眼镜的大夫点头,忽地又瞅了文修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
文修道:“我是z市永康医院的院长。”
“哦,我说呢!原来是文院长!我看过您的专访,也研究过您的学术论文!既然这样您就一起来帮忙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好。”文修来不及多想,将丁丁往护士手中一放,匆匆加入了急救的行列。
……
一群人围着乔夏忙碌不休,床上躺着的人却陷入了迷惘幽深的梦境之中。
梦境里一片寂静而冰冷,哈尔滨郊区的小路上,十一月的风雪早已肆虐而来。
北风呼号,她抱紧了怀里的当当,一步步朝前——当当在医院昏迷了一个多月,情况很不好,连医生都说无力回天,她却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指着窗户,艰难的说:“雪……”
当当一向喜欢雪,瞅着遥远的雪空,大眼睛里全是渴盼。旁边的好心护士推了推她,“你带孩子去看看吧,孩子时间不多了。”
乔夏心如刀绞,强敛住悲恸,抱着当当出了医院大门。
医院后面的小路遥遥蜿蜒到天边,地上的雪已经深到脚踝,当当从围巾里露出半个小脸,在医院煎熬了这么久,她的小脸早已看不出血色,整个人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走。她偎依在乔夏的怀里,目光贪婪的看着身边飞舞的雪花,似乎预感到这是最后一次。
纯白的雪花像天使飞舞,围绕在母女俩身边,当当想伸手去接一片,可是使不出来劲——她连开口说话都极度困难。
当当目不转睛的看了好一会雪花,眼神渐渐恍惚,突然开口挣扎出两个字眼,声音小的像幼猫的喵呜:“妈……海……”
剧痛让她说不出完整的话,乔夏却听懂了她的意思,“当当,你是想去看海对吗?快点好起来,妈妈带你去,然后我们去沙滩上捡贝壳,抓螃蟹……”
当当迷蒙的眸子露出一抹向往,眨了眨眼睛。过了会,她说:“丁……丁……”
乔夏重重颔首,“当然,哥哥也跟当当一起去,我们三个人去马尔代夫的幸福岛,那里的海很蓝很蓝,沙子很细,我们可以在上面过家家堆城堡……”
当当似乎很不舒服,大口喘了一会气,“螺……”
乔夏鼻音发堵,连连点头,“会的会的,妈妈给你找一个很大的海螺,比温蒂的那个还大,我们把它放在耳边,它会唱歌哦……
当当眸光里露出雀跃,仿佛真的看到了海螺,过了一会,她似乎气力用劲,缓缓闭上了眼。
乔夏恐惧地轻拍着她的脸大喊,“当当,你别睡!别睡!”
当当被她喊醒,挣扎着吐出一个字眼:“爸……”
乔夏终于哭出来,声音嘶哑,“对不起当当,我骗了你,你是有爸爸的,你不是妈妈从蘑菇底下捡的,你有爸爸,他很高很帅很聪明,会讲很多故事,当当,你别睡,妈妈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我们让爸爸带你跟哥哥去游乐园,去动物园,去迪士尼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去迪士尼吗?妈妈带你去呀!别睡啊当当!”
乔夏的眼泪一颗颗砸下来,当当气若游丝,盯着乔夏,艰难地道:“妈……笑……不……哭……”
冰冷的雪花撞到乔夏脸上,乔夏胡乱的将眼泪抹去,挤出一抹笑:“哪,妈妈在笑呢!妈妈不会哭的……当当,你别睡着啊……我带你去找爸爸,去马尔代夫,去捡海螺……”
当当缓慢而艰辛地弯起嘴角,是一个夸赞的意思,风呼呼刮过,她的小脸被吹得发白,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动不动盯着乔夏,然后她用尽全力撅起嘴唇,做了一个亲吻的姿势,仿佛是过去千百次的撒娇,又更像最后的诀别。
乔夏拼命忍住眼泪,将脸凑过去,在女儿冰冷的唇上挨了挨。当当唇角勾起一个满足的笑意,缓缓阖上了眼,恍若沉沉睡去,只有那骤然松弛摊开的小手,泄露出生命的戛然而止。
乔夏的脚步骤然一停,像浑身的力气都霍然抽干,整个人一个趔趄,抱着孩子向前扑去,在滚入雪地的一霎,她怕伤到怀里的当当,用膝盖一顶,半跪在地上。
雪花盘旋,她匍匐在积雪中,浑身颤抖,呼吸急促地似是心脏在抽搐,好久后她踉跄着起身,仿佛没看到当当已停止呼吸一般,她亲了亲当当的脸颊,将她往怀里搂的更紧了一些,“当当,睡一会就起来啊,妈妈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去给你买好多好多的抹茶蛋糕……
她一步步往前走,雪势越来越大,一朵朵雪花已滚成小团往下砸,乔夏不躲不避,将当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沿着小路继续走:“我家当当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孩子,她会唱最好听最好听的歌,会背很多诗,会跳舞,会照顾人……妈妈要永远跟当当在一起……哪也不分离……”
当当在乔夏的怀里静静睡着,皑皑的苍凉大雪中,那抹笑仍存在脸上,似乎听得见。
乔夏声音轻柔,像是哄着将睡的孩子,“当当,妈妈唱歌给你听啊……唱你最喜欢的,唱完你就醒来好不好……”
乔夏吸吸鼻子,开始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无边风雪糊住了乔夏的眼睫,道路上一片苍茫的雪白,周身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孤寂的人间仿佛是一座风声穿梭的绝望空城。乔夏抱着当当继续往前走,还在不停的唱,“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也不知唱了多久,乔夏浑身早已冻僵,手和脚都快丧失知觉。积雪足足有膝盖那么深,她深一步浅一步走在厚厚的雪地里,怀里的当当渐渐冷了,只有那抹笑意仍挂在唇边,她长长的睫毛投在小脸上,像是睡熟的洋娃娃。有雪花飘落到她的脸上,乔夏小心翼翼的将雪花吻走,歌声却不休不停。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