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冬日,白昼十分短暂,再加上天气阴霾,不过申正,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卫灵秀拥着那块粗糙的狼皮,倚着一棵不算粗壮的胡杨树,瑟瑟发抖。
贺兰茂动作麻利,一会儿工夫就生了火。
只是这一抱用来生火的枯枝有些潮湿,刚燃起来时便很是冒了一阵烟。卫灵秀被呛得不停咳嗽,一张原本青白的小脸倒是咳得有了些血色。
贺兰茂瞧见卫灵秀这般难受,嗤了声“齐人真是娇气的很”,却也没干坐着,到底起了身将用以围成营帐的布幔拉开了一条缝子。
冷风夹杂着雪沫子涌了进来,却也将那带着潮气的浓烟带出了营帐。
过了半盏茶时候,枯枝上的潮意渐渐散去,营帐中的火堆只剩下温暖的热意。贺兰茂这才将布幔又严实的围了起来。
厚实的布幔隔绝了北地凛冽的朔风,燃烧的柴堆带来阵阵的暖意,卫灵秀拥着狼皮觉得自个儿渐渐的缓了过来,身上也不似之前那般疼痛。
她虽年纪小,毕竟跟着师父学了那么多年的医术,小时候又是那样的病弱,便更知晓养生需从少年起,这些年来身子骨被师父调理的比起一般深宅闺秀那是好太多了。身上暖和了,脑子便也活泛了起来,坐在角落里,便开始偷着眼的打量这个将她挟持来此的北地蛮子。
这人是个正经的北狄胡人。
身材高大健硕,齐人里再寻不出这般身材。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并不似齐人那般束在头顶,而是用一根兽皮裁成的条子简单的束在脑后。
面皮倒是白的很,只是半张脸都是泛着青色的胡茬。
最让卫灵秀惊叹的是,他一双睛子竟是不同的颜色,一只如齐人一般正经的黑色,而另一只却是如晴空一般的湛蓝。
卫灵秀这是第二回来到北地,也见过不少高鼻深目的北狄人,其中不乏双目湛蓝的,可似这人一般一蓝一黑的,倒真是少数。
贺兰茂是狼山部的二当家,自是十分警醒,卫灵秀将将开始打量他时,他便觉察到了,只不做声,依旧懒散的烤着火。
后来只觉得这小子盯着自个儿的脸瞧个不住,还有些呆愣。
想起自己一双睛子,他只当她也如旁人一般心生恐惧,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怎么?觉得我是恶鬼临世?”
他自小生了这样一双睛子,没少受人诟病。也许穷己一生,都无法摆脱这双睛子带来的苦难与烦缠。
“恶鬼临世?”
他汉话并不熟练,这几个字说的又十分生涩。卫灵秀呆了呆,起先没明白,只又重复了一边,这才晓得贺兰茂说了什么。
“这与恶鬼有什么关系?”卫灵秀蹙了眉头,不解道,“我记得师父曾提起过,是有这样的人,一双眼睛色泽不同。就如同有的人,高个子随了父亲白皮子随了母亲。你这样的,不过是一只眼睛随父一只眼睛随母。你父母亲眸色定不相同,是么?”
这般小小的人儿,却有这样的见识。说话一副老学究似得点着头,却又偏偏生的唇红齿白……齐人都是这样矛盾么?
贺兰茂怎么都没想到卫灵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很是呆愣了一番。说实话,他以前其实挺瞧不上齐人的。
齐人占据着那般富庶的中原,却生的瘦小羸弱。有着田耕桑种的本事,却也迂腐沉冗。可是今日卫灵秀这一番话,却让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齐人的不同之处。
他在北地生活了二十多年,自顽劣孩童到部落首领,谁瞧见他的一双睛子都满心厌恶恐惧,只觉得他是恶鬼临世。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齐人小子,却能说出这一番他从未听过的说头。
真的是这样的么?
他也如旁人一样,不是什么恶鬼临世?
就如同他的二妹妹长了一双与父亲一样的大耳朵,他的三妹妹与她母亲一般头发稀疏……都是最寻常不过的情形么?
“你说的是真的么?”贺兰茂轻轻拨动着火堆,有些迟疑的问道。
“我骗你作甚。”卫灵秀应道,又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父母的眸子可是一黑一蓝?我虽然自师父那里听说过你这样的情形,却从未见过。师父总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对咱们行医之人来说更是如此。我总算是给你解了疑惑,你也报答我一下么。”
她许是暖和了过来,也不似方才那般怕的厉害,此时说起话来清清丽丽的,竟十分动听悦耳。
贺兰茂只犹豫了片刻,便道,“你说的没错。我父亲是霍兰部的首领,一双眼睛是湛蓝...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