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离身子,转身猛地按住那石板,眼神却是渐次上移,方才看清了眼前之物整个的形貌。
那是一块青灰色的玉石碑,烟雨笼罩之下正如一个肃穆凝立的人形一般,锋利笔直的轮廓无情地将无数雨水分割破碎。
哗啦啦碎溅开来的雨珠喷在灭沧澜的脸上,却也阻不住他看清了那上面鲜红色的四个大字:“帘卷山雨”。
那红色似是凝固的血,又像是冰冷的胭脂,仿佛是天来之笔蘸着血红色挥毫写下的绝书。
一种奇异的神圣感深深刺痛了灭沧澜的眼瞳,他猛觉有一股蕴含在每一寸空气中的圣洁气息飘渺缠绕,自己那邪气无双的功体亦在这大雨中瑟瑟发抖,发出尸体一般冷僵的青色。
“这种气息……”灭沧澜眯起血瞳,那毫无眼皮的右眼立刻像要被整个挤掉一般发出酸痛,迫使他赶紧放开了眉宇,“有些像天玄宗那般的飘逸之气,却又更加纯净……”
明明是灰暗的漫天烟雨,却似是染了水的墨画一般,只要雨停便可看见一副清明景象。
“‘千山暮雪’……”灭沧澜推开玉碑,缓缓移动身形开启法眼,灼灼闪烁的血光还带着一丝游离,正努力从功体全被压制的虚弱中恢复过来。
这里不是术法幻境,也察觉不到危险的杀气,但灭沧澜仍是僵直地绷紧了全身经脉。法眼亦是受创严重,感应之力不及从前,因而他不能放松一时一刻。
“找个稍微能避雨的地方,先调息好功体……”灭沧澜捂住胸口,此时心脏每跳动一下就将全身的血肉都揪了一把一般疼痛,他四下看去连棵树也未见,到处都被大雨毫不留情地冲刷成流。
看定脚下蜿蜒汇流、源源不绝的雨水漩涡,灭沧澜压下灵台中残余的震动,深沉的城府如本能般重新翻涌上来。一集中精神,他便觉立在这滂沱大雨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妙感,明明全身都被冲刷得起皱,伤口也发青僵痛,但却有一股隐约的通畅之感流入全身。
“嗯……”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灭沧澜仰头闭起双眸,全身淋漓湿透,干脆撩开沉重的衣襟席地而坐,并不管粗糙的地面直接将双腿硌出淤青来。
灭沧澜双手掐起奇异指形,乃是他独一无二的疏通功体的法形,双掌上下翻飞旋出清锐的气劲之声,一片片清光如同幻觉般萦绕住他的身体。
这是当日青莲宗内最普遍的调息**,灭沧澜深知此形,再辅以自己特殊的法指之形,竟是有无师自通的效果。
法眼如同感染的伤口般火辣辣地鼓动疼痛,突然精光一闪,法门洞开地反向伸入功体内里。一片黑红色的诡异之象映入灵台之内,灭沧澜能看到自己气劲的流动走向,各处经脉中的淤血也在渐渐化开。
而这一切,皆是与大雨冲身、雨气渗入同步。
“原来……”灭沧澜双掌下压,缓缓将最后一道滞涩的气劲通入血脉之中,睁开血瞳寒声喃喃道,“这的确不是普通的雨水,竟是有着和麒麟髓相差无几的功效……只是,这是哪里?”
灭沧澜的功体终于恢复了些许,虽不及正常状况那般邪气锋利,但仍然足够令人忌惮不敢妄动。他立起身来,一片烟雨迷茫中根本看不清路途,只有身后那血红的“帘卷山雨”四字如同闪烁的瞳孔般清晰入眼。
灭沧澜负手静立,慢慢抬手捂住骇人的残破右脸苦笑道,“吃了好的大亏……眼下不知所在,又成了这个模样,怎么办呢……”
自嘲的哼笑还未落地,灭沧澜只觉脚下硬地发出一阵颤动,似是有汹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疾速而来。灭沧澜微微一挺肩膀,迅速四面一扫却是不见人影,心下却是明了不能如此大方地站在此处给人看。
“此地不知内里,万事皆要谨慎!”灭沧澜咬牙低啐,不及细想便转身跃动身法,幸好身法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身形如燕瞬间便上了玉碑的高处。
玉碑高处上阴云漫卷,浓重的雾气遮盖了一切。灭沧澜的血纹黑袍被牢牢遮住,他脚踏玉碑之顶蹲下身来,一抬手却是抓到了一节粗重的树枝。
浓密的枝叶上立刻甩下来一片碎水,全都喷在了灭沧澜的侧脸之上。灭沧澜下意识地抓紧树枝稳住身形,暗暗侧眼望去,只能在雨雾弥漫之中看见些许树木的轮廓。
这应是一棵极为高大的古树,森森的树叶腥气不断扑打着灭沧澜的鼻翼。眼下他却是无暇顾及,只顾微微侧过耳朵倾听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忽听嗖嗖数声风响,将大片雨丝全部打得飞散,数道身影同时冲到灭沧澜视线之内,夜行衣紧紧裹住健壮的身形,雨笠上却是露出着一圈洁净的光头。
几个人的身法同时停下,任凭大雨哗啦啦地打在身上。只听内中一人开口,还是尚有些稚嫩的少年之声,“师兄,我们什么也没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