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没有个落难的时候?我们一家子还被当成钦犯充了边。这又如何说?她一个弱女子,自卖自身也是为葬父,儿子便是感念她一片孝心,才替她葬了老人,将她安置在别院,韦氏贤惠,迎她进门纳为良妾,这么多年来。她任劳任怨,谦恭柔顺,何曾有过违悖长辈、损了妇德的事?韦氏所出的二儿、冯氏生的文敏,她都精心照看,孩儿们没有不敬爱她的,母亲,您再不能如此苛刻待她!”
“我苛刻?她是什么人,我受不起她服侍么?若有韦氏或冯氏在,我还容不得她站在跟前碍眼!”
黄老太太大为恼怒:“你就跟你父亲一个样!放着好好的正妻。偏要去宠那些狐媚子,我二十六岁守寡,只养得你一个嫡子,他那些妾室倒是生得六七八个,结果如何?还不是被你舅父都打发了,一个人影不许在我跟前晃!为娘辛辛苦苦撑着这个家,把你抚养长大。将完完整整一份家业交到你手上。容易吗?你如今刚封得个侯爵,便不听为娘的话了么?”
黄继盛闭上眼睛,无言以对。每次与母亲起争执,他就会败在这一番话下。
涵秋院里灯火明灿,小乔带着林氏和文丽、文敏观赏自己的嫁妆,两个小姑娘看得眼花缭乱,高兴不已,林氏轻轻抚摸着那些绣艺精湛的缎面。又激动又欢喜,眼里柔波潋滟。不时要背过身去擦拭眼睛。
因先有宫里嬷嬷提醒早睡,林氏便不让文丽、文敏待太久,让各人的妈妈带了她们回去歇息,她自己则站在边上,微笑着看青梅和海棠为小乔御妆,服侍她进内室沐浴更衣,待出来后,放下发髻,坐到妆台前梳头。
此时嬷嬷们已退下,屋里都是自己贴身的丫头,小乔从镜子里看着林氏,明明满眼的疼惜爱怜,却不肯近前一步,甚至不敢抱一抱自己的女儿,这女人真是太谦卑太小心了。
而对林氏来说,能够这样从容待在女儿房里,看着女儿梳妆打扮,她已经心满意足,要知道这个女儿一出生就给了韦夫人作为嫡女抚养,女儿能得夫人喜爱,有个好出身,她当然心甘情愿,从不敢对女儿流露出半点份外的感情,也没有人告诉过文娇生母是谁,直到六岁时她才知道,悄悄问林氏:“姨娘,我原来是你生的?”
她吓了一跳,赶紧哄道:“不是的,大小姐是夫人所出,可不能乱听信谣言!”
但从那时起,文娇对她便另眼相看,有时候府里一些仆妇轻看她,小小的文娇还会为她主持公道,韦夫人笑着对她说:“母女天性,由她吧,以后她自会对你好的!”
小乔梳好头发,请林氏坐到桌旁,让青梅捧出一个匣子放在桌上,小乔轻轻打开,推到林氏面前,笑着说道:“娘,这里边有些地契文书和银票,是我专为娘准备的——城外四处田庄,城内三处宅院,六间铺子,文书上都写着娘的名字,此后便都属于你了,是你的私产,有人为你打理着,娘不时抽空出去探看一下就行。”
林氏目瞪口呆,从来只有父母为女儿准备嫁妆,哪有女儿临出嫁时为娘亲准备私产?
她轻声问道:“娇儿,这是……哪里来的?”
“娘,您放心!知道江南人男女都会经商吗?母亲从前也有自己的铺子,她还教女儿看帐簿来着。女儿在江南住了这么多年,也学会经商,做些绣品生意,不知不觉就挣得一些银子,女儿嫁去王爷,吃穿不愁,这些,便留给娘做为体己。父亲封了侯爵,咱们家家业日盛,但那不是娘一个人的,有祖母,有哥哥,以后还有嫂子,一大家子,有自己的私房傍身,比什么都好,娘想要有点什么额外的消费很方便。女儿为娘整理好一处林宅,作为您的娘家,里头家俱齐全,奴仆管家都有,您可以时不时地带了弟妹甚至是父亲一起回娘家住住,也挺好啊!娘有了自己的私产,数目不小,祖母多少会看您顺眼些。女儿看着祖母比较霸道,您只需要做到媳妇应尽的孝道便好,不必太过顺从于她,您要记住:您现在是侯夫人,是主母,这世上多的是欺软怕硬的,您拿起架子,方能震慑别人……您的女儿即将嫁作王妃,若太过轻贱自己,女儿会失望的!”
小乔说着,将那个匣子盒上,放到林氏怀里:“娘收好!我记得母亲也曾交给娘一笔产业,但娘没守住,被冯氏拿去了,这回,是女儿交给娘,娘一定要守好!”
林氏泪流满面,哭得浑身颤抖,哽咽着道:“我的女儿……受苦了!是娘太没用!”
小乔点点头:“现在好了,都好了!娘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女儿陪您上事务厅,将侯府中馈尽数交到娘手中!”
林氏便抱着那个匣子,一路流着泪,在婆子仆妇们簇拥下走回含晖院。走到半路遇上黄继盛,黄继盛送了老母回去,听仆妇说太太在小姐院里,本待也要来和她们母女说说话,却在路上接到林氏,听见她的哭泣声,吃了一惊,忙趋前扶住问道:“这是怎么啦?小娇她……她给你气受了?”
林氏破涕为笑:“哪能呢?我的女儿会给我气受?夫君,是您和夫人的恩德,你们给了我一个懂事又聪敏的好闺女!”
黄继盛听着林氏轻声诉说,除了叹息,说不出什么来,只默不作声地低头背手,夫妻相随走回含晖院。
小乔忙累一天,没有空给赵瑜写信,端王府里那人却也识趣,自己写了信来,问七问八,最后说:你倒是和父母家人团聚了,放我孤单一人好不难受,不然我又去陪你?
小乔给他复信,只写一句,有种复仇的快感:你敢来?我家如今有先帝暗卫!
赵瑜看了大乐,却还真不敢造次,不是怕暗卫,而是出于对长辈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