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三年,刚刚开春,匈奴单于伊稚斜,发数万骑兵,分别从右北平、定襄两郡入犯,杀略干余人。
战况传至长安城,刘彻尽管怒不可抑,但却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伊稚斜正在试图激怒他,想要诱使汉军北进,在漠北予以歼灭。若要深入漠北与匈奴主力决战,便需要有大量的后方补给,十万骑兵,随军战马十四万匹,而所需负责运送粮草的运转夫便达到十万之众。而当下军需粮饷皆不足,尚未到决战之时。
对于伊稚斜的挑衅,只能暂且忍耐。
长安城中,春寒料峭,正是冻人。
这日霍去病与卫青自宫中出来,刘彻今日下旨命他们各挑选五万人马操练。在刘彻筹划中,卫青率人马用来对战匈奴左贤王部,而霍去病则率五万精兵深入漠北,与伊稚斜决战。因霍去病肩负的任务更加艰巨,故而刘彻令他先行挑选人马,需得是敢力战深入敌腹之士。
才出宫门,他们便遇见正预备进宫去的李广将军,李广身后还跟着李敢。
“李老将军。”
李广在军阶上要比卫青低得多,但卫青从未在人前对他有丝毫不敬。
霍去病也跟着舅父向李广施礼。
“大将军,骠骑将军……”李广还礼,他显然是得了什么风声,急急赶过来的,“两位刚从宫中出来,陛下可是打算对匈奴用兵了?!”
见卫青面露迟疑之色,似是不愿告诉自己,李广又道:“若不能说,也就罢了,不瞒二位,老夫正是预备进宫向陛下请战的。”
“老将军莫急,陛下已颁下旨意,命我二人挑选兵马操练”卫青道,“此一战须深入漠北,长途劳顿,老将军年事已高……”
卫青话未说完,已被李广打断,他面有愠色道:“大将军,你可是瞧不起老夫?”
“不敢不敢,老将军为国尽忠职守,卫青敬佩得很。”
李广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朝李敢道:“走,我们去向陛下请战!”说罢也不与卫青告辞,抬脚便走。
倒是李敢匆匆朝他们施了一礼,方追着父亲而去。
看着他们背影,卫青暗叹口气,这几年来刘彻重用霍去病,他倒被撂在一旁,同样身为军人,李广心中所思所想,他又怎么会不理解呢。
“舅父,到我那里坐坐吧。”霍去病朝他笑道,“好久没和舅父您喝上两杯了。”
卫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遂随着霍去病回到府内。霍去病命人置了些酒食,又端来上好的佳酿,遣退家人,自己亲自举壶替卫青斟上酒,随即返回案后给自己也斟满。
他举觥朝卫青,歉然道:“舅父,这杯酒就当是我向您赔罪的。”
卫青楞了下,还未来得及问他何罪之有,霍去病便已经将满满一觥尽数喝了下去。
“喝完了?赶紧吃几口菜垫垫,咱们小酌可以,若是喝醉了,您娘又得絮叨我。”卫青直摇头,“现下你倒说说,赔的究竟是什么罪?”
霍去病放下鎏金铜觥,道:“此番挑选人马,陛下命我先行挑选,我觉着这事……”
“原来就为了这个!我还当你又惹出什么祸来了呢。”卫青松了口气,笑道:“陛下此番是想要你与匈奴主力决战,比起左贤王部,要更加凶险万分,你自然该先挑人马。此事便是陛下不提,我也会让你先行挑选精兵的。”
闻言,霍去病仍是道:“话虽如此,但去病是小辈,人马我得挑,可这罪我还是得赔。”
卫青无奈,自己也满饮下觥中酒。
“舅父,今日李广请战一事,”霍去病问道,“您说,陛下会不会允他?”
“李老将军……陛下的心思还真是不好猜度。”卫青微颦起眉头,手指摩挲着已空的鎏金铜觥,“与匈奴漠北决战,此战之后,便是陛下要出兵西域,以李老将军的年纪,是不可能再用他了。李老将军心中只怕也知道,与匈奴决战,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刘彻若允许李广出征,自然是不会让他在霍去病军中,必定是让他跟着卫青,这点卫青与霍去病心中都明白。
霍去病起身过来给卫青斟酒,叹道:“李广这辈子……”他心中想到李广杀降,不仅八百羌人身死,接连害了子青一家,而到头来也害了李广自己。
“他家三子李敢倒是不错,精通骑射之术,去病啊,你此番挑选人马,可有想过用李敢?”卫青问道。
“不瞒舅父,前年我就曾邀李敢到军中,但被他推辞了。”霍去病笑道,“那会儿我刚从李广那里把蒙唐挖了过来,老将军气了许久,李敢不敢违逆他。
“你若真想要李敢,这事我来和李老将军说。”卫青道,“他定会点头。”
“哦,舅父有何妙计?”
霍去病挑眉道。
卫青温颜一笑:“何须什么计策,这天底下,凡为人父母者,大多都盼望子女能够比自己好。李老将军对李敢虽是管教甚严,但终也是盼着他好。此番对匈奴决战,李敢若能随你出征,凭他的能力,定能立下军功,李老将军心中必会欢喜。”
霍去病点头笑道:“舅父说得是。”
“我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卫青抿了口酒,倦倦笑道,“去病,我虽是你舅父,但心中待你便如亲子一般。这些年看着你越来越出息了,我这心里头着实欢喜得很啊。我知道外头那些人都说些什么,可你是咱们自家孩子,你若也跟着那么想就是犯傻了,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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