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琴氏家主隗清和大匠琴唐赶赴代北。
武烈侯公子宝鼎和夫人黄依盛情款待。
黄依早在去年深秋便赶到了代北。白老夫人盼孙子,而宝鼎在代北杳无归期,老夫人在得知北疆形势稳固之后,急不可耐地叫赵仪和黄依同赴代北。两人一起离开不现实,肯定要留下一个侍奉老夫人,而这个人无疑就是赵仪。对于赵仪来说重返故土、睹物伤情是一件痛苦的事,倒不如留在老夫人身边求个心静。
黄依大仇得报,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宝鼎兑现了诺言,利用楚国局势的变化屠戮了阳文君及其所属势力,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秦楚大战。黄依对故国的感情还是非常深厚,留在东南总是莫名伤郁,所以她倒是非常愿意来代北陪伴宝鼎。
宝鼎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异类,高高在上权势倾天的大秦一等君侯竟然不近女色,清心寡欲,实在让人惊讶。白老夫人对此虽然颇有微辞,但赵仪和黄依却满心欢喜,尤其是黄依,过去曾想离开这个喧嚣而丑陋的人世,如今随着身份的改变,她渐渐喜欢上了蓼园,对宝鼎更是充满了依恋,遁世的念头竟然慢慢地淡去了。
依附在蓼园的巨商富贾们在宝鼎的引导和照拂下,财富年年递增。
富贵险中求,越是动乱的年代,越是蕴含着无限的商机,关键在于如何把握这些商机。随着财富的递增,蓼园的巨商富贾们在大秦的统一进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这一点就连秦王政和中枢也坦然承认。由此大秦在财经制度的变革上动作迟缓,至今还在遵循着吕不韦“以商富国”的一些基本原则,尤其在今日形势下,大秦不仅仅需要更多的财赋,更需要维持和发展制造财赋的源动力,所以巨商富贾们在大秦获得了更多的政策支持,导致他们的财富增长速度更加快速。
琴氏现在绝对是中土第一超级富豪。琴氏所拥有的不仅是财富,还有权力,飞速崛起的巴蜀势力和日渐强大的蓼园力量让琴氏迎来了辉最为辉煌的一刻,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在琴氏辉煌的背后却隐藏着可怕的危机。
隗清消瘦了很多,虽然依旧风华绝代,但眼神忧郁,隐约可见的疲惫不是源自身体上的劳苦,而是来自心灵上的煎熬。大匠也苍老了不少,但他正在亲手缔造琴氏的辉煌,巨大的成就感让他充满了活力和激情。
同样,在隗清和琴唐的眼里,宝鼎的变化也非常大,气度、威严与几年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今日的武烈侯已经成长为一座真正的巍峨耸立的高山,他们只能抬头仰视了。
昔日的联盟破裂了,其实这也是必然,隗氏当初结盟的目的就是借力崛起,如今崛起了,利益诉求不一样了,昔日的联盟怎么可能会继续维持下去?
大秦的政局看上去很复杂,但简单地说,就是秦王政和武烈侯这对兄弟之间的对抗。这也是必然。看看这个时代的历史,从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到今日的武烈侯,他们的人生轨迹基本上差不多,除非武烈侯死了,否则咸阳宫里的君王和朝堂上的第一权臣总是处在对立面。
巴蜀隗氏是大秦外戚,外戚在这种权力博弈中的份量非常重,无论倒向哪一方,都将直接改变政局的发展。
隗氏选择了秦王政,与秦王政联手抗衡武烈侯,咸阳政局就此一变,武烈侯不得不妥协退让,这才有了东南熊氏外戚的全面隐退,有了这一场中原决战。可惜,秦王政和隗氏在这场豪赌中失败了,主动权再次易手。
现在琴氏处在一个非常尴尬而危险的时刻。琴氏是巴蜀系的中坚力量,它不可能独立于巴蜀系而存在。隗氏背弃了武烈侯,倒向秦王政,琴氏与蓼园的亲密关系就此终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琴氏随即成为秦王政和武烈侯激烈厮杀的牺牲品。
北疆蕴含了无限商机,无限财富。不管是代北策略还是北疆策略,其核心都是主动防御。未来的南北战场波澜壮阔,中土的全部国力都要投入到南北战争,可以想像,这其中蕴含了多么巨大的财富,但这些财富与琴氏渐行渐远,原因无他,武烈侯正把琴氏从蓼园驱赶出去。
在北疆这块土地上,乌氏和卓氏本身就占有先机,他们本来就出自北疆,而随着武烈侯入主北方,墨家、张氏、郭氏、白氏、孔氏等巨贾随即蜂拥而入,但唯有琴氏,被武烈侯拒之门外。
琴氏保持沉默,更不敢利用咸阳来胁迫武烈侯。如果当真到了那一步,双方就是真正的撕破脸。激怒了武烈侯,以蓼园目前的实力,完全可以在短短时间内重创琴氏,把琴氏打得一蹶不振。
就在这个时候,中原决战打败了,咸阳陷入被动,秦王政试图赢得武烈侯的支持发动第二次决战,于是隗氏主动承担了这一重任,琴氏因此得到了一次宝贵的机会,一次与武烈侯缓解矛盾的机会。
然而,武烈侯似乎无意给琴氏这样一个机会。
公子将闾参加了接风宴。这场接风宴纯粹是私人性质。大家都是老朋友,私交甚笃,虽然隶属于不同派系,但私人感情不会因此受到影响,隗清和琴唐就是想利用这一点先行赢得武烈侯的谅解,但代侯公子将闾的参加让这场接风宴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私人宴请。武烈侯以此来告诉琴氏,不要在私人感情上掺杂其他东西,否则连私人感情都没了。
隗清更为忧郁,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数次向公子将闾和黄依做出暗示,希望他们能帮自己一次,让武烈侯与自己做一番深谈。
终于,在隗清准备离开代北的时候,武烈侯给了隗清一次机会。
“你不应该来。”宝鼎直言不讳,“有些事,你还是不要介入的好。”
“身不由己。”隗清苦笑道,“怀德夫人托付于我……”
宝鼎摇手阻止,“公子高回京是一步好棋,不但加剧了楚系的分裂,也让隗氏进一步赢得了怀德夫人的信任。”宝鼎面露嘲讽之色,“现在怀德夫人把扶苏问鼎储君的希望都寄托在隗氏身上,我和她当年的约定早已被其抛之脑后。”
隗清目露尴尬之色,不知如何应答。
秦王政这步棋的确走得好。公子高的母亲出自老秦豪门,秦王政摆出要立公子高为储君的架势,当即打乱了楚系的阵脚。公子高尚未回京,怀德夫人就数次约见隗状、隗清兄妹,主动提出让关中熊氏全面支持隗氏,事实上就是让关中熊氏连同其背后的楚系力量无条件地支持隗氏,尊奉隗氏为楚系的新魁首。
宝鼎当然估猜到了秦王政设下此策的目的,秦王政的目的就是要分裂楚系,重创熊氏,尤其是东南熊氏外戚,所以宝鼎才不惜一切代价逼迫昌平君熊启等人全部隐退,先逃过一劫再说。
怀德夫人和关中熊氏以抛弃东南熊氏来讨好秦王政,来为扶苏登顶铺路,这种壮士断腕的决断可谓高明,但也伤害了东南熊氏的心,这也是东南熊氏最终接受武烈侯的建议全面隐退的原因之一。
唇亡齿寒,东南熊氏覆灭了,关中熊氏还能支撑多久?关中熊氏为了生存,不惜出卖自家兄弟,不惜手足相残,这也很正常,宝鼎可以理解,但让宝鼎无法释怀的是,怀德夫人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怀疑自己背叛了誓言,不再信任自己,断然放弃了与自己当年的约定,继而导致隗氏主掌了大部分楚系力量,让秦王政和咸阳宫一举扭转了被动局面,这才是他为之愤怒的原因。
尤其严重的是,这导致宝鼎在王统之争中全面处于下风,他前期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了,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前期他说服了老秦人,竭尽全力把扶苏推向储君之位,如今扶苏问鼎储君已经基本成为定局,谁知关键时刻隗氏倒戈,怀德夫人背弃,让秦王政捡了个大便宜。将来扶苏回京做储君,当然要依靠后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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