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躺在大雨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豆大的雨滴落入他的眼,鼻,唇。
下辈子坚决不当瘫子。
他在心中恨道。
在林中避雨,怕是不小心挨了雷电,送了命,敞开在雨中肆淋,尚且有一线生机。
就这样,他在泥泞中冲淋着,直到他觉得身下的泥石越来越软。
他被一直冲刷到山脚。
天慢慢黑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
他仅能感知到的身躯冰凉。
雷声止息了,雨却没有停。
这是他第一次吃败仗,责不在他,他却真真实实地感觉自己败了。
他想生火,周围一群树枝,却尽是湿漉漉的;他一天一夜滴粮未尽,周围着实有烂成泥的树叶,他却知道他脆弱的胃碰不得。
他的呼吸开始发烫。他抬头望着四周漆黑的四周,只有雨滴落下,却有天旋地转之感。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不畅,越来越弱。
心窝处在这时候也挖掉了似的疼。
他吃力地摸入破碎不堪的缎袍,药瓶早已不知在何方。
疼,腰以上没有一处不疼。
憋闷,呼吸越来越困难。
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唧唧唧唧!
他迷迷糊糊地,就觉得手臂有点痒。似乎是田鼠。
他已经没有气力去反抗,然而,他却觉得自己不会死。
他的好兄弟会来的救他的。几岁的时候,父亲就对那个注定一生护卫他的人说:“你要一辈子忠于慕辰,他是你一生的兄长,你一辈子的主人。”
那个人从来不叫他哥,因为他不具备皇家的资格,可是,他用行动证明了。
那时候,阿忠只有七岁,却像个小大人似的,胳膊粗,腿壮,第一次见面时,他笑着拍拍胸脯:“伺候你才能有钱养弟弟,我会对你好!”
事实证明,他纵然没有礼貌,却粗中有细。
“你个臭瘸子!不学武功你就不残了吗!你看你现在像个枕头一样软弱,万一哪天我们不在你身边,你要怎么办!”那是两人九岁时。慕辰害怕自己行动不便被耻笑,死活不肯习武,阿忠打了他,狠狠地捣了他的肩膀。
“瘫子,你不要让太监帮你洗澡!笨蛋!你是金枝玉叶,你是身体是娇贵的,只能让我们这些有官职的贴身侍卫!你记住,你虽然腿不好,也是有尊严的!”那是他俩十一岁时。
“我配不上她,你来保护她,我保护你们!”那是他十六岁时。
二十一年相识,他无数次抱他上轮椅,抱他上马车,搀扶他……
他绝不会背叛自己,慕辰坚信。
小陶也会来救他。
让她支援九鹜岭,为的就是她够得着这边。
“本大将军绝不会死。“慕辰在心中默念着,心痛却越来越剧烈。
忽然,他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轻巧,似乎是故意隐瞒自己的人数和行踪似的。
鞑子?
阿忠?
小陶?
慕辰不知。
他用仅存的辨析力分析着:若是鞑子,怕是要埋伏起来,引诱昭耀军深入。若是自己人,会漫山的找寻自己,搜遍每个角落。
只是,无论是敌是我,他早已失去反坑的能力,爬一步都困难。
他无奈地哼一声,仰躺着,又一只田鼠窜上他的胸膛。
吱——
他的锁骨一凉,然后,火辣辣的。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他的喉咙却早已发不出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
山下的灌木丛中,亦是哗哗作响。
呼吸声,慕辰觉得,他的四周尽是呼吸声!
马的味道,草原汉子身上浓重的汗臭。
是埋伏。
慕辰真真切切地感知到,附近的埋伏越来越近,箭在弓上,人在暗处。
山上,亦有了声音,在这孤寂的山中,分外的响亮,清晰。
“梁将军,大将军怎么可能在山下,万一鞑子们有埋伏呢?”
“不可能!他们刚吃了两个败仗,还是被咱们以少胜多,哪那么快调集人马!”
阿忠的声音。
“就算他们埋伏起来,也得诱敌深入吧?也就是说,我们少数几个人下去,就没事了。”
小陶的声音。
“说得好。”阿忠道:“小陶你留守,本副帅带几个人下去打探下!”
“你受了重伤,还是我下去比较好!”
“王妃小心!事关重大!”
慕辰心下一凉。
别过来。
他在心中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