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这是慕辰生平最觉尴尬的一事。
那是三年前,他官拜兵部侍郎之后的生平第一次早朝。
当着各位朱袍紫袍大员面前,阿忠将他从马车上抱扶下来,本想连人带椅搬上太极殿,慕辰苍白的脸涨得赤红。
阿忠便道:“没事,你又不是瘫了一天两天了,京城里谁不知道,别怕这些饭桶们看,不用说武略,文韬他们都不如你。”说着,阿忠背起他清瘦的身子,一步步走向太极殿。
可是,不只是文韬武略不如他的,就连久战沙场的将军和白发苍苍的鸿儒,亦有侧目望着他毫无知觉的双腿。
同情,怜悯,轻蔑、鄙视、不屑……各种眼光如一张斩不碎的网,将他死死笼罩住。
慕辰几乎要停止呼吸。
一阶,二阶。
慕辰通身的冷汗浸透阿忠宽厚的脊梁。
三阶,四阶。
大臣们的眼光如刀,将他扎成刺猬。
五阶,六阶。
慕辰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遮羞布一般,将自己最痛最软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人前,且是所有的三品大员。
“老六,你怎么来了?身体不好就歇着嘛。”
汤王慕珣走过他身边时,故作亲昵地笑道,智慧如他,却分辨不得是冷嘲还是热讽。
小铜雀跟在阿忠的身后,双手搬着轮椅,毫无疑问,更将这场悲剧扩大化了。
他听到后面有人道:“可怜的六皇子,还是回家歇着吧。“
阿忠将他背上太极殿的时候,慕辰已到了极限。
将他放到轮椅上,搬过高高的门槛时,他强忍着心中的绞痛,一口气吞下三枚药丸,心下却绞痛阵阵,当着文武百官浑身发抖,被太子抱到他的东宫,又是喂药,又是看御医,方才缓和过来。
从此之后,若无大事,他便再也不早朝……
想起来,慕辰便觉得心有余悸。
“铜雀。”
慕辰面无表情道:“给本王备拐杖?”
锦瑟一愣:他不是没尝试过架起双拐,怎奈他腰以下知觉全无,仅仅几步就已是极限,他要拐杖做什么?
锦瑟跟在慕辰身后,见他架起双拐,颤颤悠悠地在黄叶满地的草地上艰难直立时,
锦瑟的心碎的一片片的。
黄叶卷地。
“何必这样呢,我们都可以做你的腿。”锦瑟在她粉嫩的小手上写道。
慕辰的鼻尖已沁满了汗珠,苍白的双唇倔强如磐石。
锦瑟紧紧捏着手中的鲛绡帕,捏出一道道皱褶。
歪歪扭扭地将拐杖前移一步,慕辰的青袍后背湿了大片,再一步,绵软的双腿悬空,踏在地上,亦落不到实处;第三步,他的右脚一歪,义足从脚踝处滚落,慕辰双颊绯红。
“王爷,您别折腾自己了。”铜雀忙上前跟着。双手一前一后护着,如保护学步的孩子。
“闪开。”慕辰怒道。
铜雀只得站在一旁。
慕辰再走两步,上身再也支持不住他纤长的身子,摔倒在地,锦瑟忙去扶他,走到他身边,却又不敢伸手,两只纤纤玉手停在空中。
铜雀忙推来轮椅,扶他坐上,一面不解地问:“王爷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慕辰任太阳穴处的汗珠滴滴落下,面无表情道:“让陈筦来见本王。”
陈筦便是老头儿的徒弟之一,有巧夺天工的手艺活儿,蓝蝶,凤凰,烟花,都出自他手。
锦瑟忙在他手上写道:“是要让他做一个能骑上太极殿的大鸟么?”
慕辰点头。
锦瑟略一思忖,在他汗涔涔的手上写道:“还是王爷有办法,你出了一身汗,先洗个澡好么?”
慕辰点头,待香汤备好,药酒也撒入木桶,锦瑟刚要探□子,用丝帕为他擦洗时,慕辰与氤氲雾气中打量锦瑟,越发觉得她双峰涟漪潋滟,禁不住喉咙一紧,轻声道:“进来。”
锦瑟顺从地宽衣入内,慕辰一把搂住她娇温滑无骨的肩膀。
锦瑟慢慢拆下金步摇,一头蚕丝般的乌发垂落在她的胸前。
粉嫩如花的俏颜含春绯绯,慕辰抱住她的白颈,堵住她樱唇,一路吻吮,细细噬咬,她凸凹的锁骨,她胸前的雪白蟠桃,他的兄弟已微微抬起头,抵住她平实的小腹。
“坐上来。”
慕辰开始微微喘息。
这是锦瑟产后两人的第一次水乳交融,之前,锦瑟因产后虚弱,慕辰一直不舍得与她接触,拥她双峰而眠的习惯亦一度改去,久别胜新欢,这一次,慕辰持续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长些。
结束之后,慕辰累得双目微闭,盈握她参差如雪的丰盈仰躺,她似柔若无骨的身子倚在他的胸前,如山下的一丛温泉。
锦瑟先是闭目搂着他瘦削的脊背,任自己丰腴的身体贴在他的胸前,片刻之后,在他手上写道:“柔软的东西大都惹人喜欢,给人安全、温柔,值得信任的感觉,柔软的人也一样。”
慕辰知她话中有话,便道:“你想说什么?”
锦瑟写道:“我是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但是觉得柔软比刚硬更让人能接受。”
慕辰不语。
她是在说他高高在上,绰然独立,鹤立鸡群么?
如果他明日驾鹤早朝,的确是如此。
他已经战功赫赫,连老百姓都记得他的好。皇子们羡慕妒忌他。他若是再高高在上地出现,毫无疑问,百官会为了他们各自的主子对付他。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慕辰握住锦瑟绵软胸脯的手微微一松。
可是,让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展露自己的唯一缺陷,这让他宁可不上朝!
锦瑟将慕辰的双手按在自己的双峰之上,任他捧掬饕餮,慕辰一面流连着,心中若有所思。
“相信我,柔软的才是最好的。”锦瑟继续写道:“锦瑟无能,帮不了你的大业,可我知道,你虽有经天纬地之才,时机不成熟的时候,也只能由着周围的人和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等我的慕辰可以由銮驾抬上龙椅的时候,就不用受这种屈辱了。”
慕辰心头一热。
当夜,慕辰便命陈箢中止了飞鸟的制作,自己一个人独坐凉亭中,自执黑白棋而弈。棋局之上,你来我往,一时之间,难辨胜负。
秋风阵阵,锦瑟给他裹了一层厚獭兔裘,雪白的绒毛衬得那张脸苍白得紧。
“王爷,小陶姐姐回来啦!”
铜雀乐得大眼睛含着笑:“让她来见你么?”
慕辰依稀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不但进出王府都是爬墙,就连进他的卧房都是偷偷溜进去的。
“让她来。”
慕辰道。
他看到了一张瘦削的尖脸,一双隐隐含着忧郁的大眼睛。
她看到一张澹然如秋水的脸,冷傲犹存,新增的纵览寰宇之气,与那沧桑感揉碎在微蹙的眉宇间。
“王爷,小陶回来啦!”
小陶满脸堆笑,皓齿灿烂,可他知道,她笑得勉强。
“坐。”慕辰道。
她娇小的身子裹着一身单薄的素衣,乌黑的发间未簪珠花,小耳垂上点缀了小巧的白珍珠耳环,抛却那可爱的风情,已有了楚楚的风致。
她在为乌米尔带孝。
慕辰心下一沉。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光阴如箭,他们已回不到初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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