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才拖拉着出来开门,看见任之,似乎愣了一下,“小公子,我是不是见过你?”
任之弯唇笑道,“老人家好记性。去年我跟我家公子在外地经商,返乡途中丢了盘缠,蒙您给了吃食,才有力气重新上路。”
老人笑了起来,拉开院门,让任之进来,把马拴好,“那位公子呢?怎么没一起?”
任之眼神暗了下,随即笑道,“公子家中忙碌,我是一个人出来的,不知不觉路过这里,就来看看。您与老婆婆身体都还好?”
老人摆了摆手,“老婆子年初的时候没挨住,扔下我老头子一个先走了。”语气里带着思念,却十分的坦然。
任之看着他的表情,微微笑了起来,“您不觉得难过么?”
老人摇头,将任之让进了屋子,“人早晚都是要死的,不过老婆子走在了我前面。等我也挨不住那天,总会去跟她作伴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有什么可难过的?”
任之笑着点头,重新打量了这个房间,他还能清楚地记起来上次他与段以贤一起来这里的时候,段以贤坐在什么位置,面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是转眼之间,四个人只剩下两个人。
“老人家,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在你家住几天行么?我也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孤身一人,您也是,就当我们互相,做个伴吧?”任之突然回过神,朝着老人问道。
老人点头,“你不嫌我老头子烦就好了。”
任之跟老人家一起将另一个空房间收拾了一下,吃过午饭,老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任之在旁边帮他劈柴,听老人给他讲前朝的那些老故事,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安逸和悠闲。
说了许久,老人累了,靠在摇椅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任之起身去房间里拿了件外袍为老人盖上,一个人出了院门在村里逛逛。
村子并不是很大,留下来的几户都是多年的老邻居,看见任之这个生人都有些好奇,探在院里张望,最终一个年纪稍轻的男子开口问道,“这位小哥是外人把,来我们村里有事么?”
任之笑着解释了几句,继续朝前走,终于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那是一个废墟,残存着瓦砾还有烧剩的木头,但隐约还能看的出来,这里曾经有一个家。
那家里本来应该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一个读过书体贴的夫君,男人可以教村里的孩子识字读书,女人在旁边织着布绣着锦囊,温婉地看着他笑。傍晚的时候,孩子们说说笑笑的散去,女人会端上并不丰盛但是温热的饭菜。
将来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一家人也许并不富庶,但是很幸福,也许他们永远都离不开这个小村子,但最起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
不用像现在,只有那个孩子,站在一堆废墟之前,孤身一人。
但是任之此生都无法实现的梦,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任之在废墟之前站了许久,最终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而后起身离开。
任之在徐观村住了将近半月,每日与老人家聊天,帮着他干活,日子简单,却没有什么烦恼,他却不知道在京中,早已混乱成一片。
那日晨起,老人在房里做早饭,任之在院子里挑水,乌致突然嘶鸣,任之支起身子,看见村外有一人骑着快马远远过来,在院子前停了下来,任之扫了他一眼,有些讶异,“浮生,你怎么来了?”
浮生突然单膝跪地,“属下见过平安王,京中出了大事,属下奉陛下与宜王殿下命来寻殿下。”
浮生的态度让任之有些茫然,他扔下手里的水桶,上前拉起来浮生,“什么事就不能好好说么,你这样是干什么?”
浮生舔了舔干裂的下唇,最终说道,“公西邦造反了,他在前些日子的宴席上埋了伏兵,打算刺杀陛下与主人,结果陛下昏迷不醒,主人也受了重伤,公西邦在属下的保护下逃出了皇宫,现在率兵围了城。他手中所辖太子三府三卫的南军,而宫中只有陛下亲信的神武军,现在南军将皇宫包围,宫中诸人与外界隔离,京城之外皆不知公西家已经逼宫,无人赶去救援。主人遣我趁夜色离京来寻你,让你拿着这块令牌去寻驻守燕地的李将军,命他调军入京勤王。”
任之的表情僵了僵,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半晌,他接过浮生递过来的令牌,扫了一眼,揣进怀里,沉默不语地去给乌致解缰绳,突然回头问道,“他的伤没事吧?”
浮生摇头,“不至于伤及性命,但是却行动不便。他说,但凡他的伤不影响他离京,都不想将你再牵扯进来。只是现在,他也是没有办法,他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任之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将乌致的缰绳塞到浮生手里,“到门口等我,我去与老人家告个别。”
浮生牵着乌致离了院子,任之转身进了屋内,老人从厨房的热气中抬起头笑着看他,“要走了吧?”
任之点头,突然上前抱了抱老人,“老人家,我家中有事,不得不回去,您照顾好自己,等我忙完再来看您。”
老人拍了拍他的背,回身从锅里拣出几个热气腾腾的玉米饽饽,用干净的布裹好,递给任之,“刚蒸的,路上带着吃。”
任之弯唇笑道,“谢谢您啦。”
任之拿着热气腾腾的玉米饽饽转身出了院门,接过乌致的马缰,翻身上马,朝着燕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