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炎二十二年是多事之秋,上半年宠臣房家衰落,数月之后,来自房家的宠妃德妃郁结而亡,景炎帝哀恸不已,葬之于皇陵,谥恭端庄惠。平安王与母相认不过数月,就天人永隔,景炎帝怜之仁孝,准其出京散心。
任之谢了圣恩,摒弃了一众侍卫,孤身一人牵着他的乌致,出了城。那时距离德妃身亡已有一月,除了偶尔在宫里碰上一面,任之与段以贤没有说过一次话。段以贤只觉得,在一夕之间,任之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格外的陌生。
任之终于可以骑着马,随心所欲地去他想要去的任何地方,可是他内心却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孤寂。他牵着乌致,在出了城的官道上缓缓前行,这条路是进京的必经之路,所以路上尘土飞扬,来往的马匹行人来去匆匆,络绎不绝。却只有任之孤身一人牵着马,缓缓前行。
身后传来马蹄飞驰的声音,任之朝路边避了避,却没料到那匹马在他身后停了下来,任之有些疑惑地转身,却看到段以贤骑在马上,呼吸有些急促,“终于赶上你了。”
任之有些诧异,微微挑眉,“父皇找我有事?”
段以贤从马上跃了下来,一把握住了任之的手,“是我找你有事。”
任之垂下眼帘,淡淡道,“什么事?”
段以贤苦笑,“我只是觉得,我必须来见你一面,如果我不来,我怕你再也不会回来。”
任之有些好笑地抬起头看着段以贤,“怎么会呢,我好不容易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有了一席之位,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就放弃呢?”
段以贤眼里似乎有些痛意,他抓紧了任之的手,无奈道,“我知道那位置对你来说从来就不值一提,我只是害怕,你这一走,放弃的不仅是那个你不在意的位置,还有我。我知道你那天听到了师傅跟我说的话,所以之后才会对我不理不睬。我本来想要跟你解释,可是却没想到之后德妃会出事……我那日远远地看着你那般痛苦,却没办法跟你说。任之等你回京,一切应该都已经尘埃落定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再也不用像以前那么生活。”
任之安静地看着段以贤,许久,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东西,扔到段以贤怀里,轻声说道,“这个你认识么?”
段以贤接过东西扫了一眼,微微有些迟疑,“这个是……”
“里面装着的药粉还有些粉末,你应该很熟悉,那是师傅当年最常用的毒,连太医都验不出来。”任之顿了一下,淡淡地开口道,“我在我母妃寝宫捡到的。”
段以贤张了张嘴,却被任之打断,“母妃是一直身体抱恙,但是在前一日,她已经好了太多,总不会在一日之内,突然病重而亡。”任之闭了闭眼,语气寡淡,“我以为你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那个皇位对我来说,只是羁绊,从不是渴求。”
“不,任之,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不会这么对你,你必须要相信我。”段以贤用力握紧了那个小瓶子,急忙开口。
“我知道不是你。你不会这么做,却不代表别人也不会。”任之闭了闭眼,“我只是可怜自己,即使知道了凶手是谁,都不能为母妃报仇。罢了吧,段以贤,你现在不需要我了,就放过我,你总不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也落得我母妃的下场。那样,我至死都没办法原谅你。”
“不,任之,这件事也不可能是师傅做的,我已经说服他了,你是他带大的,他怎么可能真的对你下手,这件事我回去会好好调查,然后给你一个交代。你不能因为这个,连我都放弃了。”段以贤有些激动地握着任之的手,眼底皆是痛楚。
任之看了他一会,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语气却不再似刚刚那般平淡,“段以贤,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面对?你让我怎么办,那是我母妃,我当了十五年的孤儿,终于有一天,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却又立刻失去了她,你告诉我怎么面对你?”
段以贤咬紧了下唇,许久,才缓缓地开口,“那我等你回来。你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会给你证明,这件事跟我或是我身后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允许他们对你下手,你相信我,行么?”
任之眼眶微微发红,许久,他点了点头,“好。”
任之伸手抚了抚乌致的马鬃,翻身上马,马鞭甩起,乌致绝尘而去,段以贤站在原地,许久,才上马返回了皇城。京城之中,还有一个大局,在等待着他,那里是他的江山,而身后,他的爱人,却离他越来越远。
任之疾驰了几个时辰,不知不觉地便离开了官道,走上了一条小路上。勒了马缰,放了乌致到一旁吃草,自己在路边停了下来,拿着水囊喝了一大口水,便百无聊赖地在一旁的草地上躺下晒太阳。
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只是想离开皇城,离开那个禁锢了自己十五年的地方。那里只有利用和陷害,连他最相信的人都只让他觉得陌生。
他知道段以贤没有害他,可是他害怕,他怕如果有一天连段以贤都这么对他,那么他活在这世上的意义还有什么?
任之牵了马,一路南下。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竟是到了陇州境内,他才突然回过神,原来自己竟是一直无意地沿着当初他与段以贤南下去阆州的路线前行。任之想了想,索性径直去了徐观村。
徐观村与前一年来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错落的几家,任之走向村头的那一家,再次敲了敲门,“有人么?”
半晌,那老人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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