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辛嬷嬷便回了林府,容掌事正用早点,见了奇道:“那府里砍了你的份例了?跑家来赶饭点!”辛嬷嬷接了一旁小丫头上来的茶,啜了一口回道:“就你用的那些我可吃不惯!”两人闲话着,容掌事已用完了,便起身往里头专门辟出来的小书房去,辛嬷嬷在后头跟着。进了屋子,容掌事冲两个随侍摆摆手:“出去都看着点,我们要说些事。”那两个略一颔首,就往外去了,随手带上了门。看那脚步动作,眼见着都是有功夫在身的。
各自落座,容掌事才道:“说吧,可是上头有什么大动静了?”
辛嬷嬷面上一抽,咂巴咂巴嘴道:“不是这个,是另外一个要紧事!”
容掌事就往椅背上靠了,眯了眼道:“说来听听。”
辛嬷嬷便把元妃回府省亲王夫人献画,如今赐出了端阳节礼,之后清虚观打醮又被贾母反将一军的事儿说了。
容掌事眨眨眼睛:“你就说这些屁事?”
辛嬷嬷急道:“啊呀!这事儿大了去了!眼看着如今那府里两尊佛是对上了,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们姑娘身陷其中,少不得要挨上。”说完又把昨日宝黛吵架的事儿说给容掌事听了,才道:“我看着,姑娘也一日日大了,同那府里二爷又是打小一起长起来的。小时候没事,如今咱们不动,人家可都动上手了!我又没法同姑娘分说这事儿,实在没个主意,这才急着回来同你说。”
容掌事点点头,从一边抽出几张纸来,往桌上一扔,冷笑道:“就这么个结交戏子,雅好男风,娇生惯养,一事无成,在女人堆里长起来的玩意儿,你还挺着急旁人动不动手的?!”
辛嬷嬷被说的一愣,苦笑道:“我们看不上管什么事?老爷一早同那家老太太不知道说了什么没有。我看着老太太很要把我们姑娘同这玩意往一块儿凑呢。另一个,姑娘心里不知怎么样,若是同你一般想法,昨儿那场也闹不起来。”
容掌事听了也皱了眉,想了想道:“老爷那里勿需担心。别说看如今的老爷的安排,也不像是同那府里有什么定话的。就算当日真有什么话,如今见了那府里情景那位爷的模样,也得吹散了去!使什么法子也不会让姑娘去受这个苦,这你放一百个心!倒是你说姑娘那儿……还真有些麻烦。唉!这小女儿心思,最难琢磨。还不好当面说破,点得多了呢,姑娘那七窍玲珑心,同当面说也没差了。确是不好办。”
辛嬷嬷道:“不就是因为这个难办,我才来找你商议的?!”
容掌事点点头:“咱们看着不好,谁知道姑娘看了如何。若真是放了心在那里,就算往后生拆开了,恐怕也要多波折。如此,首要一件,就是不能让姑娘真起了心思。”
辛嬷嬷急得直拍大腿:“哪儿那么容易?啊?你说说,哪儿那么容易?人心在肚皮里呢,还能由你说了算了?啊?!当日孤伶清一个去了,那个小时候也长得粉雕玉琢的模样,一同吃一同卧,这么长起来的。说句实在的,比咱们可亲多了,你这会子管,还管得过来?啊?!还来不来得及?!”
容掌事佯作捂耳,啧啧道:“什么泼妇样儿了你现在!怪道人总说关心则乱呢。这有什么难的?但凡人要生欢喜心,总是看了好的东西,对着朵花儿你能说喜欢,我就不信对着泡臭狗屎你也能爱得不成不成的?!那二爷从上到下,在那帮子小姑娘眼里,或者各样好。何况他在府里如同凤凰蛋一般,人人捧着,这风气难免也有波及,好似真是个了不得的金贵人了似的,沾着点都有光彩。你同小墨子几个,往后只管把他行事错漏,人品不堪的地方指出来给姑娘看,也不用冤了他去,只实话实说。姑娘那样灵透的人,待看清了,哪里还会看得上他?难道就看他那身皮囊?姑娘却不是这样好糊弄的人儿。”
辛嬷嬷听了连连点头:“我也想着呢。还有,是不是让姑娘多往家来住,日常少接触些也好。有时候也未必有什么心思,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自以为常,惯了罢了。”
容掌事点点头,又道:“咱们这里,闺中笔墨是不好外传,但是才俊们的集册却不难到手。到时候把些《簪花宴集》、《雏凤声》的拿给姑娘们看看,也好有个比较。还有外头各家好儿郎建功立业的古话,也很可以说说,并不犯忌讳。”
辛嬷嬷又道:“我还想着,姑娘喜欢什么,咱们就多做些这样的事儿来。有了喜欢的事情做着,旁的东西上就少心思了。”
容掌事道:“不错,如今墨鸽儿不是弄了些番国的风物给姑娘看?我看这个就挺好,看看世上还大得很,心胸也不一样。”
如此这般,两人絮絮叨叨商量了足有一上午,辛嬷嬷才出来回去那边,面上神色却是有底了许多。
辛嬷嬷前脚刚进了园子,贾兰后脚跟着回来了。到了稻香村,见过李纨,在屋里待不了一刻钟,就跟着常嬷嬷屁颠屁颠跑底下田地里去了。闫嬷嬷感慨:“这一个个都中了魔了,难不成都想当泥腿子去?”李纨笑答:“这屋子宅子的不过那个样子,田地可不是一时一样儿?吃了这么些年饭菜,也不知道饭菜怎么来的,愿意去看看也好。”
转眼同常嬷嬷俩人都拎篮抱筐地回来了,闫嬷嬷上去欲接过,嘴里道:“哥儿怎么自己拿着,不叫个人。”贾兰一晃让过闫嬷嬷,笑着道:“那钱婆子几个们想替我,我还不让呢。我们自己拣些吃,剩下的……剩下的再说!”由着他性子,几个人在院子里摆开阵势,挑瓜拣豆起来。
贾兰学常嬷嬷的样儿挑拣芦笋,问道:“这么大片地,随便一种就吃不完的菜,怎么老说什么粒粒皆辛苦呢?实在没看出来!”
李纨失笑:“你这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都等着收的时候你来了,早先干活的时候你没赶上呢。”
常嬷嬷也道:“咱们这园子里引着活水,便于浇灌,今年开春晚了,已少了一茬菜儿。这就算很不错的。只是若照着那年夏天那么下雨,有溪渠也不管事,照样颗粒无收。哥儿想啊,如今是不指着这片子地呢。若真有个百八十人指着这片地吃饭,那就艰难了。起码这一春就只能吃咸菜杆子,那还得是去年留地够数了才成。”
贾兰听了点点头,又道:“我看咱们家庄子上挺好,如今也热闹。”
闫嬷嬷却摇头道:“哥儿只看个热闹了。若是处处都同咱们庄上那样,忙农活的人少了,倒爱去作坊里挣现钱,到时候哪怕人人手里都抱着元宝呢,饭不够吃了,有什么用!这才是以农为本的意思。商是活,却是个低买高卖的,自己什么力也没出过,东西经了他们手只有变少的没有变多的。这许多人过日子,根底上靠的还得是农田粮食。”
贾兰道:“我们书院里也有这个呢,如今还在试着在高山上寒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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