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了初一这日,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往清虚观去了。因阵势排的大,几家世交亲友得知贵妃打醮,贾母拈香,忙派了人打点了东西来送礼。贾母后悔直叹扰了人,便道第二日不去了。只凤姐仍旧要去,一来想松宽松宽,二来许多接头的事务也到底在外头便当。
碧月几个原当能散个几日,哪想到不过当日下午就回来了,之后贾母不去,自然也不好再跟了去,便有些不畅。李纨笑道:“好了,好了,哪里得不着个时候逛逛?往后把你们往外头一嫁,想去哪儿去不得?这会子倒不高兴起来,何苦的。”常嬷嬷也道:“原是没这好事的,如今得了一遭,倒嫌不尽兴,反多一场不高兴出来。若是这样性子,老天总想你们好的,往后再不给这样机会也罢。”说得碧月几个不好意思起来。
又说黛玉中了暑气,李纨便让碧月送清暑药过去。一时回来,却道:“宝二爷同林姑娘吵起来了,又是砸玉又是剪东西的,好不怕人。我把东西给了辛嬷嬷了。”李纨叹气起身道:“得了,我也过去看看吧。别弄出个好歹来,惊动了老太太大家不得安生。”
及到了那里,宝玉已被贾母领出去了,黛玉正坐在窗前垂泪。李纨心道还是来晚了一步。辛嬷嬷拧了帕子来给黛玉擦脸,李纨拉了墨鸽儿在一旁问事情端的。墨鸽儿道:“好好的说着话,姑娘让宝二爷别一趟趟往这里跑了,安生看戏去。宝二爷听了这话就恼了,两人又说了几句,我们还没来得及开劝,那头都砸上玉了。姑娘一急,把个药汤又给吐了。外头一听砸玉就急了,不知哪个报到了里头。老太太同太太刚都来了。把宝二爷劝走了。”
李纨听说贾母同王夫人都来了,心下一叹。转眼把妫柳叫到一旁道:“有些话,咱们不好劝。你得了空,私下给你们姑娘分说分说。你不是也在炼那青冥?第二篇是什么?你只想想那个。”妫柳点头:“我一早就有话想同姑娘说的,那时候没得时机,眼下看着不错,我会劝好我们姑娘的,奶奶放心。”李纨又叮嘱墨鸽儿几句那清暑药的事,才带着人走了。
晚间人静,辛嬷嬷因这回没跟着去,就把墨鸽儿叫到一旁,让她把去打醮这一路的事儿前前后后都同自己说说。墨鸽儿那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却也前后说了快一刻钟才完。辛嬷嬷问她:“老神仙提了宝二爷的婚事了?”墨鸽儿点头道:“老太太说和尚说了宝二爷不能早娶,又说只要人模样性格难得的好,根基家底倒不看重。”辛嬷嬷听了长叹一声:“根儿在这儿呢!”只是这话怎么开口劝?想了想道:“左右明日老太太也不出门了,姑娘也好好歇歇,你们好生伺候着,我回一趟府里。”
那边贾政一早在周姨娘屋子里歇了,王夫人在小佛堂里跪着,心潮难定。只不过一次赏赐,那里就有张真人出来说亲了。果然靠着“贵妃娘亲”这个名头也不值什么,难道自己能使唤得动清虚观的道长们?恰如当头一棒了。这事儿传与元春知晓,往后碍着老太太,便是当着娘娘也不好再开这口。只是那林家丫头,当个姑娘宠也还罢了,怎么能做媳妇?这么一副子身子,难道往后还要庶子继业?说句狠毒的,哪怕她去了能再抬一个进来,这做继室的,还能有什么像样的不成?看看东府里那位同隔壁那位,不是眼见着的摆设?且还有之前高僧道长说的话,“为声色货利所迷”。光为了这丫头砸了多少回玉了?心头一迷,娘老子也不要了,这若下去不是个祸害?老太太要因着对自己女儿的那么点子私心耽误这偌大的家业,自己寻谁说理去!这腔子苦水,养了这些年了,能吐给哪个听?哪个也不成,也只在闺女跟前漏过两句,还换得这么个了局。越发又是心焦,又是心灰,两眼不由地垂下泪来。
一时彩霞到了小佛堂门口轻唤:“太太。”王夫人回过神来,抽了帕子轻轻拭泪,清清嗓子道:“进来吧。”彩霞赶紧进去把王夫人从蒲团上扶起,王夫人又问:“宝玉那里如何了?”彩霞道:“老太太劝着吃了小半碗粥,已经回园子里去了。”王夫人点点头,又道:“明日把袭人叫来见我。”彩霞答应一声。眼见夜深,伺候着洗漱安歇不提。
李纨晚间又进了珠界。早先一鼓作气,只当世上事情都是“熟能生巧”,为了能熟用识海内金波化形,就拿浮尘集市当范本,一家一家摄练过去。如今若要计数,已不知炼了几千几万家整铺,更不消说每家店铺里的各样货品。只是那境界却至今不曾寸进,不由心生茫然。她那路子,本就是误打误撞多少巧合凑成的,如今想寻个典籍照样也寻不到合用的。还只能靠那两本“神经”了。
往小住中静室里坐了,略熄了心,才给九天真人上香。心香袅袅,不由念及当日老神仙(嗐!)赠言“凡人修仙,不过借假修真四字”这话来。或者到了到了,还是要落到这句话上来?早先是被珠界里各样神仙手段迷了眼,如今想来,那里头各样天材地宝法器神符,若是神仙路的,怎么却落到了这珠界里头?倒是那络玉十三境实打实的是仙人所遗,只是这些宝境虽同仙人有关,却也被“遗弃”了的,可见,成仙化神,靠的并不是这些。细算来,只有当日神仙这句赠言是冲着自己修仙去的,才是真正的“仙人指路”了。只是这“借假修真”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不说李纨如何苦心向道,潇湘馆里,黛玉也欲安歇了。妫柳在外守着,悄悄放了神识四下探查,果然夜深人静。伸手轻轻叩了叩门,便听黛玉轻声:“柳儿姐姐?”
妫柳推门而入,月光自窗间泻下,黛玉面上尤有泪痕。她这又想起妫柳夜间亦能视物如常,才拿帕子又拭面,奈何那泪痕已干,哪里擦得下去。
妫柳近前,没说句话,先正身跪下了。黛玉也顾不得面上如何,伸手欲扶道:“柳儿姐姐,你这是为何?起来说话。”
妫柳抬了头看着黛玉道:“姑娘,我晓得你们这个地方,凡事心里怎么想的都无干,只嘴上别说出来就万事大吉。面上只要做个君子样儿,管他背地里男盗女娼呢。却不知,万法随心,起心动念都是灵能……呃,我这又说远了……”懊恼地哼一声,才又道,“总之我要说的话,按你们这儿来论,恐怕一顿打死都是轻的。只是姑娘这里个别,若不是我壮了胆子敢说,剩下的辛嬷嬷掌事们连同大奶奶老太太,甭管心里多亲近宠爱姑娘,也不能出言开解。是以,我跪了,是请姑娘恕我妄言之罪。”
黛玉心下略有所觉,也觉局促,却也不能就让妫柳这么跪着,且她既知妫柳是修道之人,说不得能有什么智慧之语能解心底隐忧,便迟疑着道:“柳儿姐姐……”
抬眼看,妫柳眨着一双眼在月影下都亮晶晶的,不知触动了哪里,忍不住笑道:“我不让,你还就不说了?”
妫柳想了想,老实回道:“我正琢磨,若是姑娘醒着不好意思听,是不是能想个法子托个梦什么的。”
黛玉伏身低笑,嗔着道:“那还跪着干什么!上来坐着说话!我还不知道你。”
妫柳抬脸笑笑,自己起来,拍拍身上,就坐在了床沿。又伸手替黛玉拢衣裳,掖毯子。黛玉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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