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澜国江州永顺市
天快亮了,日出之前的蒙昧微光之下,不大的广场上混乱不堪。
驻在永顺的前敌司骤然提高了警戒水平,不断有斥候小队被派出巡逻。
增援而至的云州弓骑严密地封锁了广场周边。二十辆轻辕箭车把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在阎将军的协调之下,前敌司痛快地答应,临时腾让出一半空间安置来救命的云州兵。但永顺早已人满为患,各式辎重堆积如山。让人头大的调度难题,让亲自上手的市丞嗓子都冒了烟。
广场周边早已封门闭户的店家都被砸开了大门,充当起救治伤员的临时医馆。地处西门的大成牙行也被阎将军派兵粗暴地卸下了门板。
牙行里的伙计们,半夜里就被远处的爆炸声惊醒。在掌柜的带领下,已经忙了一夜。他们首先做的,就是在大堂地上用门板、桌椅和被褥,搭出了两排简易的病床。
柏夜无力地靠坐在门口的大车旁,枕着辕架,目送着伤员一个个被送进牙行,重新换药、包扎。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残酷的现实终于还是无可回避地缠上了他。
由于在大爆炸的当口应对及时,芳邑驮队侥幸没有全军覆没。幸存的老兵们借着冲天的火焰遮拦,把十多具自己人的尸体全都带了回来。
身旁的大车上就躺着三具尸体。但是,油布下的那些……柏夜不敢动那幅油布。
他们说,这车上的是王家父子,还有二勇。
老王和小王紧紧抱着,烧成了一整个疙瘩。
王姨肯定还不知道消息。她应该也在第三屯吧……她家离安伯家最近,他和安伯两个光棍的衣服,一直都是王姨抱走浆洗的。
旁边躺着的是二勇吧……但他的上半身不见了。他们坚持说就是二勇,可柏夜总没法把那憨憨的汉子和这皱缩的残躯联系在一起。
他把头深深埋进了双手之间。
短短几天时间经历那么多次生死,一直处在高度亢奋中,他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小夜!小夜!”
从远处奔来的江大小姐人未到声已先至。她冲到牙行门前,飞身下马,一把抓起柏夜的胳膊:“你真的在这!我来帮忙!”
一辆江家商队的大车紧赶慢赶地跟了过来。车还没停稳,身姿矫健的伙计们就跳下车,麻利地卸下沉重的木箱。
江静澜拽着柏夜的手臂,挨个揭开木箱上的封条:“金疮药、烧伤药、绷带、宁神汤,拿去用。”
前敌司是有伤药的,但那是军品,轮不上芳邑民夫使用。云州弓骑人来的挺多,但是却没有随身带什么烧伤药。
这车伤药真的是及时雨了。
柏夜却顾不上道谢。他一把从箱子里掏出卷淡黄色的绷带,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浸了乳香、三七,和骨碎补?”
“嗯,青玉堂的货。”
“这么贵重的,给我们用吗?”柏夜有些吃惊,手中这一小卷绷带至少也要二两银子了。
“废话,不用我运来干嘛。”
柏夜不再迟疑,立刻俯身翻拣起来。
少时,他费力地用长袍下摆兜住一堆青玉阔口罐:“这些包装花里胡哨的有啥用。费钱又占地方。军中用药,大桶装不就行了。”
江静澜被抢白了几句,一时愣在原地。
她自然是一肚子委屈的。商队夜里刚到永顺,就接到“小白白”的通知。她好心好意的催命赶过来送药,这小子怎么这么大气性?他不是一直挺柔软的吗?
但江大小姐又不好发作。她也清楚,牙行里的伤号,都是他的亲人。
白凌羽也坐在牙行旁边。他有些佩服地注视着眼前这位俏丽的劲装少女,气鼓鼓地搬起一箱绷带,跟着柏夜走进了弥漫着血腥和焦臭的“临时医馆”。
陶老管事也终于随第二辆马车赶到了牙行门口。他岁数大,显然被疾驰的马车颠苦了,下车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就在此时,江静澜捂着口鼻,猛地从大门中冲了出来。死要面子的大小姐终究还是抵不住“医馆”里强烈的刺激。
两名黑衣侍从大车旁闪出,向陶管事点点头,就淡然地走进了牙行。
“这俩丫头懂些医术,让她去帮忙吧。”陶管事轻轻扶住从牙行追出来行礼的阎将军,客气地指了指黑衣侍者。
旁边的小白听了陶老的话,焦黄的眼珠子险些掉到了地上。
丫头?这两个秘术高手,都是女的?
云州骑将阎罗并不认识陶老,但还是一眼认出了江家商会的封条。这时候能有珍贵的伤药和医生送上门来,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恍惚了一会儿,阎将军才明白过来,哥哥如此坚定地要求往永顺撤,肯定是早就盘算好了。
阎罗将军再次庄重地向陶老拱手致意。跟着出来道谢的,是牙行的掌柜何大成。
他前日已得到江家商队进驻芳邑的消息。从气度上,很轻易地就确认了刚刚逃出来的那个女孩的身份。
他赶上几步,长揖到地:“大小姐一路辛苦。未曾远迎,赎罪赎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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