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宣读完了,但打皇九子三个字开始,凌姿涵就没再往下听,只是保持着那副漠然的姿态,眼神冷漠的看着眼前的齐德海,嘴巴一张一合的念着。而她的那颗心,估计早早地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但却已不是昨晚,与瑞逸一起时,那种仿佛在云端飘荡的心情了。
一想到瑞逸,凌姿涵的眼眸猛地颤了下,心间跟着窒了下,微微紧缩,紧跟着就有种仿佛忽然急速的从空中坠落地面的感觉,速度极为迅猛,将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令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看着齐德海递来的明黄的圣旨,听着他略带喜意的声音,提醒了句:“三小姐,快接旨谢恩呐!”
凌姿涵微微抬眸,藏在广袖下的手紧紧地攥成拳,指甲在手心里掐出几个月牙瓣儿。但她还是咬着牙,伸出手,接过那卷圣旨,低声道谢:“臣女姿涵,恭谢圣恩。”
朝阳如火,照应着她绝美而又冷漠的脸。那绝代风华的姿容,此刻却有种叫人心尖紧缩的窒息感,妖异的犹如火光闪烁的血眸在她接旨的一瞬,仿佛点燃了什么,紧跟着,又黯淡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火光中瞬间燃烧,转即化作一搓灰烬,落为寂静。
不甘,倔强,还有无奈……这一样样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更为复杂的眼神,从那妖异的眸光中猛然迸射而出,仿佛一只困兽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看上去极为矛盾与迷茫,直叫人心疼,又心惊。
齐德海并不明白凌姿涵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但转即想到万岁爷上早朝前,自言自语的那句话,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敢情,这凌三小姐是还不知道,九皇子就是昨儿夜里陪着她在西华佛塔上看烟火的那位吧!
不过他也懂万岁爷的心思,大概是想用这个法子,来试试这个凌姿涵,算是给她设下一道坎。不过现在看来,齐德海认为,九王爷是真的入了凌姿涵的心,至少在他这双识人多年的眼睛里是这样。
想到这,欣慰的齐德海不觉弯了下唇角,看着凌姿涵已经恢复平静的眼眸,心中难免又赞叹了一句,想着这真是个难得通透的人儿,也适合王妃这位置,配得住九王爷那样的人中龙凤。
然后,他眯起眼睛,笑着说:“三小姐,万岁爷还有口谕,说昨日与相爷商讨事情太晚,就留了相爷一宿,耽误了你们父女团聚。今儿,下了早朝,就不多留相爷了,好让你们父女两叙叙旧。至于进宫谢恩的事儿,今儿也免了吧,等太后从万佛寺祈福回来后,三小姐在于相爷一同进宫面圣吧!”
转眸,他又瞥了眼凌琇,略略清了清嗓子道:“至于四姑娘嘛,就不必谢恩了,等太子回东宫安顿好一切,自然会派人来接四姑娘进宫的。这些日子,四姑娘就跟着各位教养嬷嬷,好好学学宫廷礼仪吧!”
“民女谨遵圣旨,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凌琇是庶出自称民女,但她似乎有些惧怕,一句恭维的话从口中传出,那声音都有些嵬嵬颤颤,支离破碎。
她战战兢兢的捧着卷圣旨,心里是又喜又恨,又忧又怕。
喜的是,她区区庶女,却也得了个太子侧妃的头衔,恨的是,凌姿涵这妖女,居然得了个恪王妃的位置,比她这个侧妃地位不只有要高出多少倍。忧则是因为,她以后与尧王在无希望了,从此该断了念想,但怕的却是,明明亲眼看见凌姿涵被苏宋两府派出的人给劫持走了,怎么现在她又毫发无损的回来了?难道昨天劫持走的人并不是她,又会是谁……
心中不免计较一番,凌琇却头也不敢抬,只等着齐德海离开。
却听齐德海语气和蔼的对凌姿涵说:“三小姐,可有什么话要奴才带给九王爷的?”
只见凌姿涵微微闭了下眼睛,再张开时,美丽的妖眸闪过一抹兴味十足的笑意,透过那纯粹邪恶的眸光,扫向齐德海,直叫人心底生寒。她紧握着圣旨,嘴角缓缓勾起足够妖媚,却略显冷酷的笑,红唇掀起,一字一顿的说:“劳烦总管告诉他,让他等着,我会做个……‘好’王妃!”
那个“好”字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有深意,令齐德海是又好奇,又担忧。可他却有些不明白了,像凌姿涵这样通透的人,难道不知道他们这种在宫里摸爬滚打的老太监,最会揣测人心、识人眼色?为何她刚才还遏制的很好,现在却将情绪流露出来,是真情难耐,还是故意为之?
眼下,心思难以琢磨的凌姿涵让齐德海微微愣了下,回过神,却还是笑着,故作无恙的应声道:“三小姐有这种心自然好,这句话,奴才一定转达到。”
“那就劳烦齐总管了。”说着,凌姿涵将圣旨交给身侧已经站起来的流云,并朝齐德海浅浅地福了福身,礼数周到,神色从容,举手投足间皆有大家风范。
齐德海的眼底闪过金精光,面上露出点满意的笑,朗声说:“眼见着快下早朝了,万岁爷那边,怕是少不了奴才要忙的,就先行告辞了。”
“齐总管慢走。”凌姿涵微微颔首,并朝一旁的流云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替我送送齐总管。”
“是,小姐。”流云回应了声,走向齐德海身边,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却依旧声音平板,神色不卑不亢的说:“齐总管,这边请”……
这齐总管前脚走,凌琇就站了起来,身边围绕着的丫鬟婆子们也都跟着围了上来,不停的恭贺着两人,说着如意吉祥的话。凌姿涵压根就没这个心情听,她现在还陷落在一种别样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想想,谁有她倒霉,昨天才确定了一份感情,刚感觉到恋爱中谈情说爱,甜言蜜语的美好,可今天却要面对一道不能违抗的圣旨。这算不算不可抗力因素?
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抗不抗旨,而是瑞逸。
圣旨是赐婚她与邪王,那邪王呢,又是瑞逸的主子。现下,圣旨已下,瑞逸他怕是已经知道了吧!他会是什么反应,是和自己一样的心烦气躁,莫名的难受着,还是为了仕途而放弃她,又或者正为这事想着对策?
“姐姐,恭喜恭喜啊,嫁了我们全西朝,最得宠的邪王!您真是……好命啊!”凌琇语调嘲讽的说着,眼底闪过一抹讥诮,“真真是羡煞妹妹了!”
夹枪带棒的话让凌姿涵回过神,却因自己的几番失神暗自责怪自己,并不住提醒着自己:凌姿涵,别忘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身上还肩负着使命,并不只有儿女情长!
收敛心思,凌姿涵转向凌琇,微微瞥了眼,淡然一笑:“也恭喜四妹妹了,现下倒也印证了我那日为妹妹测的字。”稍稍一顿,凌姿涵仿佛看透了她的心,嘴角再度勾起,眼中却闪过一晃邪恶的促狭。婉转的声音缓缓而出,听似温和的提点,实则猛戳凌琇的痛处:“不过,四妹妹,你有的在这儿羡慕我,不如多去学学宫廷礼仪。听说太子妃秦氏,是个极为讲究礼仪的人,太子府里的姬妾个个都被她调教的服服帖帖,一丝错儿都不会出!”
相比凌琇赤果果的挑衅,凌姿涵的更胜一筹。一句话既挖苦了送过去顶多也只算是个妾的凌琇,还暗暗透着另一层深意……太子妃不是个吃素的人,小心有命进去,没命喘气!
凌琇一脸的得意渐渐消退,眼中浮起一层怒意,扬起还握在手中的圣旨,朝凌姿涵直指而去:“凌姿涵,我再怎么不济,嫁过去,也是你嫂子!”
“嫁?派人接过去,可不算嫁。”凌姿涵心里真烦,那凌琇却往枪口上撞,活该她倒霉。
凌琇一听这话,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若不是还有点理智在,估计她早急红眼的上前撕扯凌姿涵那张可恶的嘴了。当然,对与这一点,她也就只能想想。
握紧了拳头,凌琇不甘心的反击:“你也好不到哪去,那邪王,可是个克妻的命格!三月连娶五妃,没一个能或者进门的,哼,少得意!”
“妹妹,得意的好像是你吧。”凌姿涵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仿佛波澜不惊。
她缓缓转眼扫向环绕着凌琇的众人,朝一旁静默看戏的二夫人瞧了眼,转眸却又看见不远处,一队人影正匆匆赶来,不觉好笑的微微抿唇,掩在袖口下的手却紧紧地握了下,在缓缓松开,心里就坚定了。
眼波婉转,那纯粹邪恶的眼神从凌琇一瞬错愕的脸上扫过:“四妹妹,这样称呼九王爷,可是亵渎天家威严的,那是要杀头的大罪。不过你我姐妹一场,我自然不会和你计较,只是提醒你,祸从口出。”
“哼,自己就是个妖女,害怕别人说不成!”凌琇不屑的说了句,却也没再提邪王二字。
凌姿涵微微挑眉:“那倒是,我本就是个妖女,倒也不怕什么邪门的事儿。只是妹妹要多多小心了,将来身在东宫之中,不比相府随意,稍有差池那可都是要掉脑袋的事儿!”反唇相讥,凌姿涵看着已经回来的流云,将手伸了过去道:“流云,我有些倦了,随我回去吧!”
流云扶着她的手,垂眸间,不经意的眼神从凌琇的脸上扫过,看着她气闷的样子,不觉好笑的抿了抿唇,令那绷直的唇角也有了上扬的趋势。
还没迈开步子,苏氏穿着华服,带着满院子的人,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看见凌姿涵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不禁心虚,眸子猛地颤了颤,阴鸷的眼光向狼一样的朝她射来,却又被她那妖魅的眸回看过去,邪恶的别有深意的眼神扫过,令苏氏由不得心底生寒,却还是稳住了朝二夫人看了眼,问道:“怎么回事儿,都挤在这儿,不是说宫里传旨吗,人呢!”
“姐姐莫急,这圣旨已经宣了,齐总管说皇上身边还有事儿,已经回了。”二夫人虚扶了苏氏一把,看着她特意打扮过一番的样子,心中好笑,但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走了?”苏氏有种心事落空的感觉,声音不觉陡然扬高八度,却听二夫人说,那圣旨是宣给凌姿涵与凌琇的,啐了毒的眼神不觉就朝她们两人射来,好似要把她们生吞活剥了才心里舒坦。
凌姿涵不落痕迹的打量着那群女眷,却忽然看见人群中哆哆嗦嗦的宋姨娘,仿佛没有存在感的立在边上,几次三番的朝她这边看来,转而又朝向苏氏,欲言又止。一见她如此,凌姿涵心里也就猜到了,大概太子府那场大火的消息已经轰动朝野,只有这位睡到现在的苏氏,还不大清楚吧!
如此算来,太子妃也该来秋后算账了……
凌姿涵莞尔一笑,虽然赐婚的事情让她心情阴云密布,但至少还有件事能让她心情好些。转眸瞥了眼苏氏,她的目光又扫向了正被苏氏要了圣旨去看的凌琇,红唇微微抿了下道:“四姑娘得了这位子很是应该,苏姨娘,你就没必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检查了吧。”
“你什么意思!”苏氏转身看过来,目光虽然狼狈,气势去没有丝毫减弱。但看凌姿涵转身要走,似乎压根没把她放在眼中,不觉气恼的一把将圣旨摔回凌琇手上,有些失态的高呵了声:“凌姿涵,你给我站住!本夫人好歹是相府的当家主母,是你的嫡母,你……”
“四妹妹的位置是如何来的,还要感谢你这当家主母的好谋算。只是嫡母这两个字……你不配!”脚步顿了下,凌姿涵缓缓的转身,只见那非凡气魄,通身流转,尊贵的威仪,若隐若现,一双血红色的充满魔魅的眸子,明明是那样的清澈澄亮,却深不可测,叫人不敢逼视。
“凌姿涵,等你父亲回府……”
“就是你的末日。”凌姿涵冷漠的接了句,收回眸光,似乎觉得苏氏已经病入膏肓的摇了摇头,“我劝你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若是不明白,大可问问你身后的那位宋姨娘,毕竟,你们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转即,扶着流云的手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苏氏,颤抖的宋姨娘,抱着圣旨发呆的凌琇,以及院中一干家眷,包括看好戏的二夫人……
等走回院中,凌姿涵放开流云的手,低声问了句:“流云,留在主院那边的人,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按照小姐说的布置好了,那边的暗卫时时传来消息,就等着苏氏狗急跳墙呢!”流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凌姿涵看了,低笑了声:“你好像很高兴?”
“流云为小姐高兴,为国夫人高兴!”流云和凌姿涵一起张大,自由受奶娘不少照拂,总听她说起国夫人的往事,对那些算计过国夫人的人,她的心情与凌姿涵是一样的。
凌姿涵认真的看了看流云,抿了抿唇:“你难得高兴,但每次却都是为了我。”
“小姐是不是……想鬼剑公子了?”
流云很小心的问了句,却让凌姿涵的眸光猛地沉了下。她很少管闲事,也很少问凌姿涵不让她知道的事情,但今天她却问了出来,这让凌姿涵不觉朝她多看了两眼,眸光微微一怔,却还是点了点头。
流云突然走到前头,福下身道:“请小姐恕奴婢多嘴。奴婢有责任提心小姐,不该动的心思不要动,奴婢不管什么鬼剑公子邪剑仙人的,只想小姐一切安好。”
凌姿涵斜了她一眼,眼中多了抹复杂的深意,极为难懂:“你是怕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流云抬眼看向凌姿涵,微微闭了下眼睛,点点头。
“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什么样,你还不了解?”笑了笑,凌姿涵朝她伸手:“起来吧,我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而且,我有我自己的办法,能让他自动找皇上退婚。”
“小姐,您……”
“放心,你家小姐我虽然常做危险的事,但却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儿。”但凌姿涵没想到,她现在正琢磨着的计划,结果却会超乎意料。以至于多年后想起,还不觉莞尔,即使那人问起,她还是回答,照样那么做,绝不后悔!当然,那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流云想想也是,就点了头,随着凌姿涵进了屋。但一进去,却见静好站在圆桌旁,布置这饭菜,转身看见她们,慌忙行礼。
“小姐,流云姐姐。”
“你想通了?”凌姿涵没想到,这次她赌气的速度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觉微微挑了下眉梢。
静好依旧福身站着,眼底下却泛着乌青,眼皮还微微有些红肿,大概一宿没休息好,还哭过。
“想通了。流云姐姐说的对,奴婢不该左右小姐,更不该任性,把小姐的纵容,当作使性子的理由。”顿了下,她身子压得更低,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好似呜咽:“奴婢求小姐原谅,日后绝不会再犯!”
凌姿涵打量了静好一眼,微微点头:“你起来吧,一直弯着我看着都累。知道错了,改了就好,有流云在旁提点,我很放心。”说着她伸出手,拉着两人走到桌旁,“来,坐下,陪我吃饭,等会儿还有的忙呢!”
“小姐,是静好身在福中不知福。”静好抹了把眼泪,袖口间藏着一个白玉瓶,那是昨夜里流云拿来给她的,说是小姐给的化瘀散。而流云昨晚也没歇好,安慰了她一个晚上,却把她那根死脑筋,给说通了。现下看凌姿涵还是这样对她,不觉又湿润了眼睛。
“好了,好了,别哭了。真不明白,你哪来那么多眼泪好掉的!”好似自打五岁后,凌姿涵除非是自己意愿,否则不曾掉过任何一滴眼泪,她觉得,那是软弱的表现。相比之下,流云更狠,从未掉过一滴眼泪,至少在她看来。
静好接过凌姿涵的帕子,抹了抹脸道:“静好的眼泪是为了小姐和流云姐姐。”
听了这话,凌姿涵拿着筷子的手,不觉僵了一下,就连流云都险些打翻了杯子。但凌姿涵的反应一向敏捷,挥挥手笑着下达命令……“吃饭!”
一顿饭的功夫,大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和气,而带人守在主院附近的豆蔻风风火火的来了趟。她进了凌姿涵的屋,直接端了杯水猛灌两口,就打开了话匣子,也不顾一旁从小就与她关系很好的静好的揶揄,说道:“少主真真料事如神,那太子妃果然派人来了,说是赏赐四小姐,其实把凌姿惠装到了个大箱子里,给抬到了姓苏的那女人的院子里。吓得她是心惊肉跳,现在正伙同与她狼狈为奸的那个姓宋的,还有她身边的那条狗,商量的对策呢!她啊,可算是彻底得罪了太子妃啦,哈哈……”
眼下,厄运之神,渐渐的逼近了刚才还自诩得意的苏氏,而她并不知道,在这后头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将让她辛苦累积了十年贤惠名声,在一日之间,全部毁于一旦,从此声名狼藉……
皇宫,御书房内。
一声朝服都没来及换下来的九王爷,火急火燎的直闯御书房,吓得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各个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拖着他的袍子,哀求着:“王爷,王爷您不能进去,皇上在和尧王殿下议事呢!”
看着他们如丧考妣的脸,瑞逸就没由头的恼火,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他们:“滚一边去,还不进去通传!”
这阵势,里头的皇上如何能不知道?
“是老九吧,让他进来!”威严的声音传出,朱漆梨花木门朝两边打开,齐德海躬身出来迎接,见了瑞逸屈膝行礼:“给九王爷请安,王爷千岁。万岁爷在里头……”
疾风飘过,齐德海话都没说完,抬头,哪还有王爷的影子?
不觉长叹,这位爷的个性,说到底,也不知道像谁!
摇了摇头,他赶紧朝内室走去,以免这位爷性子一上来,真跟万岁爷对这掐上了。
“老六,事情就先这样,你下去吧。”龙座上,威严的宸帝看了眼还是一身雪白的轩辕谦,那份温儒雅致,像极了印象中的那个男人,想到这不觉眼眸一暗,眸光却落在他胸前的银丝盘蟒图上,稍稍一顿,收回。然后又看向了已经跨进拱门的瑞逸,眼中不自觉的多了份慈爱,低声道:“老九,你来了。”
“父皇……”他欲言又止的看了眼轩辕谦,还是朝宸帝行了个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金安。”
“好了好了,起来吧,这里可没有外人,你就把那套虚礼丢了吧!看你这样怪别扭的,朕也觉得不舒服。”明显的偏袒,却带着一丝暖意,听得出他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儿子。
瑞逸起身,朝正要走的轩辕谦拱了拱手,“六哥。”
“九弟。”轩辕谦回礼,温儒的笑依旧在脸上,但看向宸帝的眼中却闪过一抹莫落,但转瞬敛去,又朝着宸帝行了一礼:“父皇既然有事与九弟商议,儿臣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嗯。”宸帝吱了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但转即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朝轩辕谦看去,说了句:“对了,有空去看看那丫头,瞧瞧她草拟的方案有没有写好。写好了,你整理一份就呈上来吧!”
“儿臣记下了。”又是一拱手,见宸帝这次是真没事了,轩辕谦才拱手退下。走出门时与齐德海微微颔首,眼底却闪过一抹难得的情绪波动,但并未让人看清楚。
等轩辕谦离开,瑞逸就被宸帝叫了过去。
“既然来了,就陪着朕,把昨天的那盘棋给下完了。”说着宸帝朝进来的齐德海递了个眼神,齐德海会意,命人将昨日从恪王府中带来的棋盘送过去,连同上头的棋子,是一颗都没动过。
摆了棋,宸帝看了眼倒还很沉得住气的瑞逸,嘴角勾起一抹狐狸似的狡猾的笑,伸手捻着颗白棋子,问齐德海:“去过凌相府上了?”
这话之前宸帝已经问过了,但齐德海深知宸帝要做什么,就顺着他的话回答:“去过了,圣旨已经传了。”
“嗯……那丫头可有话要你带给老九?”宸帝用余光看着儿子微微闪了一下的眼神,落下一颗棋子,嘴角却噙着点笑意。
“回万岁爷的话,凌小姐让奴才带句话给王爷,说……”
就在齐德海故意犹豫时,瑞逸果断的落下一子,堵了皇上的棋路,偏过脸,眼神阴冷的问齐德海:“她说什么!”
齐德海心下又是一惊,这眼神的不悦与隐忍,倒是与早先见到凌姿涵眼中的那种感觉略有不同,似乎更深,还更沉重。不觉感叹,这两父子都是痴情的种子啊!
感叹完了,他还是弯身说了句:“凌小姐说,让带话给恪王殿下,说让他等着,她会做个好王妃!”
齐德海学着凌姿涵的口气,加重了那个好字。
瑞逸神情一晃,却听宸帝说:“老九,你要输了。”
瑞逸不以为意,邪魅的眼眸闪过一抹别有深意的笑,转即又看向眼前明明慈祥,却又威仪四射的帝王,低声道:“父皇,你这样做是何用意。试探?”
之前,他求宸帝下旨的时候,说赐婚凌姿涵与瑞逸,宸帝是答应了的,但今天听闻旨意后,他却被惊倒了。整个早朝,他一颗心都不在政事上,好容易等结束了,他匆匆的去太妃及皇贵妃那里请了个安,就赶来宸帝这里,想找他问个明白。
但没等他问,宸帝倒先帮他问了,而凌姿涵的那句话,却让他的心稍稍安稳了。
她若是什么都不说,他反而担心。如此说了,他反倒很欣慰,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她说这话时,心中的那些复杂。就像他,听到圣旨时的感觉,一样。
“老九,你这是在质问为父吗!”宸帝落下一子,声音虽然低沉,去没有什么威慑力,完全像个故作凶态的父亲,在吓唬儿子。
瑞逸到也不在乎,只落下一子,却救活了整盘棋道:“难不成,父皇是在教育儿子,要坦诚吗?”低笑了声,他呢喃的说:“父皇,这局,我赢定了。”
“好。”宸帝看着儿子眼中闪过的光彩,那一瞥间熠熠生辉的光影让他想起了发妻,眸光一闪,他倒也不怕输,把棋子一丢道:“如此甚好。你这两天也就别回府了,就住在宫里,陪朕享受享受天伦之类。走,朕也乏了,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说着宸帝就站了起来,看了眼瑞逸漆黑的眸子,黑曜石般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色,但连弹指间的功夫都没有,就又化作迷雾,好似没人能真正的看懂他内心在想着什么。
本以为他要反对,不想瑞逸却站了起来,嘴角勾着恣意的邪笑,走在宸帝身旁,只说了一句,“我相信她”,相信她不是攀爬富贵之人,相信她不会因此屈服,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转眸,他笃定的看了眼宸帝,便随着他一同出了御书房,前往御花园……
相府中,运筹帷幄,将正院中的种种动作都掌握在手中心中的凌姿涵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念叨着,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姐这是怎么了?”流云递上帕子,同时也递来一张字条。
“大概昨晚吹了风,着凉了。”接过帕子,凌姿涵轻轻擦了下鼻子,眼神却落在那张字条上,快速的扫了眼道:“烧了吧!”
“小姐不去看看,主院那边可热闹了!”
“还不到我们登场的时候。”凌姿涵瞧了静好一眼,嘴角缓缓勾起,又低头看书,脑海中却将豆蔻送来的消息整理了一遍。
而风荷园那边,在太子妃派了心腹乳母送来“贺礼”,又给苏氏带了句话后,苏氏打开箱子看着浑身上下满是欢爱后的痕迹,却又奄奄一息的女儿,差点没惊的昏过去。而那王忠却紧跟着急匆匆的跑过去,给苏氏带了两个消息,一个是相爷下朝了,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不过要先去附近的几处产业巡视一番。而另一个则是凌姿涵让人到主院通知苏氏,告诉她“三天到了,请苏姨娘办完事情后,就回自己的老院子吧,可别带走什么不该带的,更别留下什么不该留的”。接二连三的刺激,令苏氏和宋姨娘差点没脑溢血或直接中风的倒下。
苏氏左思右想这,左右她是得罪了太子妃了,现下女儿又被折腾成了这样,不觉将所有的怨气都怪到了凌姿涵的头上,深深的恨着。但说来也怪,明明事先都准备好了一切,从头到尾没露出一丝马脚,可凌姿涵为什么会毫发无损的再府里高枕,而自己的女儿却成了替罪羔羊,被那般羞辱?
可怜苏氏到现在都没有自知之明,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反而以为的怪罪凌姿涵是个妖女,害了自己,害了女儿。宋姨娘也想不通,若说哪步出了差池,她真是想不到,而且据娘家兄弟所说,那些人也回去了,而且全部都抹杀了,更不可能露出马脚啊。这凌姿涵早就在太子府了,为何还会出现在家中,除非……宋姨娘倒也聪明,察觉到了那细微中的不寻常,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和苏氏其实是中了凌姿涵的计,落入了自己设的圈套里。
但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已经做下了,她若不能自保,就得拖着苏氏一起做最后一搏。想了想,宋姨娘伏在苏氏耳边劝道:“主母莫慌,如今之计还有一个办法。”
“说!”苏氏面露青白之色,端庄的面具也被自己亲手撕了下来,只有丑恶。
宋姨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却让苏氏的眼神接连变换,青白的面色转即阴沉下来,对她点了点头,阴测测的笑道:“也就只能这样的了,否则让宫里的人查到,怕是更不好办。但这是要快,在相爷回府之前办好。”思索了一番,她沉声道:“让王忠进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王忠王管家进了屋子,宋姨娘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听,就出去在门口候着,却有些着急的在门口转悠着,不住想着对策,想给自己找条后路。
“王忠,我们的人还有谁在京里?”苏氏用眼神暗示着他,让王忠明白了她所为的他们的人,是指他们养着的……杀手。
王忠深深地看了眼苏素颜,微微咳了声,伏在她耳边说:“暗阁的人已经接头,但要价太高……刚巧我们的人最近都有事情,不再京城,所以现在,我们京中的人,只有苏老将军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些护卫了。”
听他提起父亲,苏氏闭着眼睛,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应声道:“就那些人吧!”瞬间睁开眼睛,她阴翳的眼中划过一抹残忍,嘴角翘着森然的有些恐怖的笑,又说了句:“你去把那些护卫从外院调到我院子里来布防,顺便叫个丫头去通知那妖女,就说咱们院子收拾好了,让她亲自过来收。还有,你去找二夫人身边的那个小贱蹄子,让她到门口守着,只要相爷回来,就先引了他去二夫人那边,明白了吗!”
她是想来一出瓮中捉鳖啊!
王忠更随苏氏不少年头了,坏事自然也没少做。以至于现如今,只需要苏氏的几句话,就明白了她是想要凌姿涵的命。不过怎么说他都是与苏氏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是她这主子不好过,他这管家的位子也做得不稳当。
昨日之事,显然他们是被那妖女给反算计了,让他们自鸣得意,以为胜券在握,但最后还是落入了自己下的套里,赔了夫人又折兵。而今,大小姐虽然被送了回来,但他们算是彻底得罪了太子、太子妃。而太子府被烧的事儿,必定会惊动皇后,若是皇后让人去查,就算太子妃为了自己想捂着,怕是也捂不住,迟早要查到大夫人这里。为今之计,最好的,只有让那凌姿涵彻底消失,再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她头上去,倒也能保住他们的安全……想着,王忠的脸上又露出猥琐的笑,嘴角勾着一丝谄媚的朝座上的苏氏作了个揖。
“大夫人英明!奴才这就去办!”
“这次手脚干净点,而且动作一定要快,别再被那小贱蹄子给算计了!”从皇宫回府,就算相爷要去附近的产业转一圈,顶多也就大半个时辰,他们必须要争取时间。
“夫人放心,奴才亲自督办。”躬身一礼,王忠片刻都没有停留的出了院子,刚巧秀珠捧着果盘走来,与她撞了个正着。
秀珠朝他瞧了眼,躲不过,只得无奈的福了福身:“王管家。”
“嗯,秀珠啊,你来得刚好,去帮夫人到西苑给三小姐传句话。”叫住就要走的秀珠,王忠靠近她,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苏氏要人送去给凌姿涵的话,并拉着她的手,乘机卡油的抹了把道:“秀珠也到了该配人的年岁了,忠哥已经和夫人说过了,等夏节过去,就做主把你配给我当管家奶奶。”
盯着秀珠水嫩嫩的肌肤,王忠那双倒三角眼中射出一抹贪婪的寒光,转即又朝她凑近,吸了吸鼻子,轻浮的抹了抹她的脸,低声说了句:“真香。”
其实,哪个当丫鬟的没被管家之流占过便宜?这也是她们这些丫鬟的命,到了年纪不是被随便配了人,就是被卖出去,好点的被哪个管事看上,成了管家奶奶。而最好命的,莫过于被主人看上,成为通房丫头,或姨娘。可这些秀珠都不想要,所以一直战战兢兢的躲着、忍着,如今听王忠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不觉微微瑟缩了下,想逃却有逃脱不掉的挣了下手,略微颤抖着说:“王管家,秀珠还要给夫人送水果。”
王管家只当她是害羞,色迷迷的三角眼更加放肆的再她花苞般的身体上扫了一通,仿佛像是把她的衣服层层剥了下来一样。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在她手上,脸上抹了好几把,末了还猥琐的笑着,伸手朝她腰间推了下,隔着衣服拍了下她滚圆的屁股,催促道:“快去吧,好好给夫人办事,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王忠就转身离开,马不停蹄的去安排护卫,打点一切……
西苑里,凌姿涵慵懒的躺在贵妃榻上,手中却拿着一卷账目,一张张的翻看着,时不时的报出一个数目,让一旁的静好记录下来。
没一会儿,豆蔻再次从窗户外翻了进来,小皮猴似的蹦跶到凌姿涵身边,紧跟着福了福身,“少主,有新消息了。”
这豆蔻虽说和静好一样活泼好动,但因为历练的多了,行事作风到都比静好稳重许多。见凌姿涵不出声,她暗暗朝静好吐了下舌头,也不拐弯抹角,就直接说:“和少主预料中的一样,那苏氏果然狗急跳墙,让那个什么狗屁管事调了好些护卫到院里。阿靖哥查了一下,原来那些护卫都是苏家老爹送来的,不算什么高手,但功夫也都不错。”
“嗯,接着她该派人来请我过去了。”凌姿涵微微颔首,仿佛不在意的说了句。
豆蔻爽朗一笑,嘴角勾着点憨直,眉宇间却透着股子英气:“可不就让少主说中了,那边派了个小丫头,正在过来的路上。可我瞧着她,却是一脸的不情愿,好似传句话有多为难她一般!”接过流云递来的茶,豆蔻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汇报:“哦,对了。少主,你爹恐怕得半个时辰后才能回来,他去巡视附近的产业了。还有,苏氏身边的那条狗买通了二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让她守在门口,等相爷回来了,就把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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