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愁绪抛诸脑后,直到月上柳梢,方才在客栈中落脚休憩。
青霜儿趁云隐未觉,悄然潜入我房间,两人同床共枕,拥着彩花棉被,闲话江湖女儿的心事喜忧,侠骨柔肠间,不免荡气回肠,直至深夜入梦。
翠被任熏终不暖,我夜不能寐,便在夜深人静时整装而出,以黑纱帷帽遮面,独自来到诗情画意的红叶亭,背倚亭柱,黯凝伫,望月抒怀。
无眠静夜中,但闻数道马蹄得得,自身后由远及近而来,在身畔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凤鸣鹤唳之音,却似满含着疲倦与空茫——
“请问唐家堡怎么走?”
五匹白马停驻在我身后不远处,其中四人清一色的白色劲装,中间一名少年持缰凛然,面色冷峻地视而不见,脱口相问的便是四人之一。
我依旧仰首观月,抬手直指右方石街,面似古井不波,“沿着这条街道而行,在第三个岔道处向右拐,行至尽头,便是唐家堡所在!”
少年沉稳的面具终于龟裂,倏然自马背上翻跃而来,一片蓝白似浪,飘然如仙地落于我面前,惊起帷帽黑纱在月下飘飞,冰雪风姿若隐若现。
“那天晚上的黑衣人是你!”
熟悉的冰雪风姿映入眼帘,瞬间惊乱了我心中平湖,不愿与之纠缠,我足下生起一道轻风,倏然纵上飞檐,踏着道旁积雪的屋顶而去。
冷流云撇下四名白衣弟子,携出一片森寒的剑意,追袭而至!
我旋身掠下屋檐,却觉一道凌厉剑风擦身而过,黑纱帷帽随之一分为二,天蓝缎带束就的青丝轻舞飞扬,皎洁无华的素颜,跃然于月辉中。
他眸中冷冽灿然,仿佛两点寒泉在瞬间凝结成冰,面目怔忡若梦,手中长剑,却已不受控制地逼至跟前,清芒一闪,血雾暴起,浸染了莹白雪絮。
我飘落街道中,伴随着飞雪翩翩,斜袍绫带似风,手捂右臂伤痕,一朵血花淋漓怒放在浅蓝窄袖上,嫣红血意,自削葱般的指间蜿蜒溢出。
他亦静悄悄地落定我面前,目色恍惚缥缈,若有所思地凝定在我脸上,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苍白,手中冰魄般的剑刃上,一泓嫣红隐约流转。
他洁白俊靥宛如画作,眉宇间却有说不出的寥落迷茫,凌音从对面迎风飘来,静夜月下听来,一如既往的清冽无垢,“我,认识你么?”
红色雪花,悄然沉淀,在月色下,渲染怅惘流逝成海。
心中纵有千愁万斛,却在这一瞬消散无踪,我凝盯着五步外陷入迷惘的少年,若无其事地轻轻摇首,忍着伤口的隐隐作痛,转身缓步离去。
“站住!”
冷流云疾言厉色,银白缎带飘扬,倏然攫住我的左臂,并未痊愈的前臂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袭遍全身,惹得我全身轻颤不绝。
他瞬闪至我面前,眼中的几许迷茫已如风化消散无影,黑眸凝聚的神采,仿佛冰冻玉碎,刺得人眼生痛,“你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渝州城?”
我淡然一笑,似嘲非嘲,“我去哪里与你何干?公子你未免管得太多了!”
不悦挣开他的手,我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帷帽残片,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他压抑的愠怒中,逐渐步入那一方苍茫夜色之中。
冷流云望着我单薄的背影,细致剑眉凝出几重愤怒,不屑地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翻跃上马,在四名弟子的尾随下,纵马奔腾而去。
更深夜漏长,一弯残月如钩,却将结局化成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