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孙翊,轻轻应了声“嗯。”
随后不等孙翊做出回应,直接持剑欺身朝孙翊冲去。
在即将近身时,孙权才大笑着提醒道,“三郎,看剑。”
孙翊听后也大笑起来,举剑迎上了近身来的孙权。
仲兄,你还是如儿时那般打不过就使诈呀。
片刻后,一声锐利的金器交割声响彻在广阔的草地之上。
孙家兄弟击剑竞技,从来只用真剑,既是勇武,也是信任对方会点到即止。
一旁的谷利看着持剑交阵的两人,双目微垂,见惯了皇宫内权力斗争的他,对这样的情景反而有点喜欢。
但,总会变得。
因为他是孤家寡人。
.......
最后还是不出意外的孙权落败了,孙翊孙权两兄弟躺在草地上休息。
孙翊将手枕在脑后,看着碧蓝清澈的天空,他对孙权问道,“父亲一心想扶保的大汉,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流民遍地,田野荒芜,外族时时侵犯,天下生灵涂炭。”
“天子提掣,政在家门,豪雄角逐,分裂疆土,虽汉之天下名义尚在,但已与周之末年七国分势无异。”
“张师在教我经书典籍的时候,他经常喃喃自语,煌煌大汉,何至于此。”
“仲兄知道原因吗?”
孙翊的语气有些飘忽。
孙翊的问话让孙权想了想,他慢慢答道,“桓灵二帝失德,宠信阉竖令他们掌政,从而引发党锢之祸,致使贤人良才远离庙堂,奸佞小人充斥中枢。朝政之崩由此始,朝政乃天下之要,朝政一旦崩坏,天下自然也就崩坏了。”
孙权的回答令孙翊轻笑一声。
他翻掌为握,似要把天上的太阳握在手中。
“天下之崩,不在于朝政崩坏。天下之基,在于人心,天下的人心散了,天下自然就散了。”
“那仲兄知道什么是人心吗?”
孙翊的这个问题孙权没有回答。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会。
人心这个东西,有人说是军心,有人说是士人之心,有些说是泥庶之心,还有人说是功臣之心,自古以来没有定论,孙权心中也没有定论。
见孙权回答不上来,孙翊手握剑柄站起身来。
“我听张师讲过一个故事。昔年他在雒阳求学时,尝应人请,在席间他觉察到主家仆人有欲食之色,他好奇之下问之何故。
仆人答道,“已三日不曾食矣。”,而后张师就停止进食,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了那个仆人。同坐因为此事嗤笑于他,张师答道,“岂有终日奉食,而不知食何味者乎?”
仲兄,天下本无终日奉食而不知其味的这个道理。但如今天下,就有这种道理。”
而且很多人觉得是理所当然。
但翊,不觉得。”
孙翊的话让孙权脸色肃睦,他也已然起身。
孙翊剑指脚下草地,对孙权继续说道,“你知道吾今日为何特地选在此处击剑吗?”
“就在数年前,你我脚下这片还是水草丰茂,稻谷满布的良田,现如今,展目望去,却只剩一片枯草而已。”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往日种植稻黍的庶民,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田野广大,何止万亩。万亩之田,可养万户。”
“万户安在否?杂草之下白骨便是也!”
孙翊的语气越来越激烈。
“吾刚到庐江时,听到过一首歌谣,大兵如市,人死如林,持金易米,米贵于金。”
“吾亲视过城外田野,在那里见过一位骨瘦如草的女孩正趴在泥泞间吃着蝗虫。
当时她见到我时,眼中布满了惊惧之色。她在害怕我,她跪下来求我,一直向我磕头,她怕我抢她的蝗虫吃。”
“她求我放过她,
她更怕我,吃了她。”
说到这,孙翊笑了起来,笑容中没有欢喜,充满了嘲笑,他觉得这个天下很可笑。
“这就是煌煌大汉。”
“这就是我治下的子民。”
止住笑容后,孙翊举剑指了指他脚下,又举剑遥指皖城外的流民,对着孙权说道,“这就是煌煌大汉何至于此的原因。”
“很多先贤说得人心者得天下,什么是人心,人心就是粮食!”
“难道如今的大汉武力不强盛吗?有智之士不够多吗?当今天子不够贤明吗?只是因为如今的大汉让天下的百姓没饭吃,所以他一定会亡。”
孙翊握住孙权的手,第一次吐露了自己的志向,“大兄在位时以建功立业,为汉室外藩为念,吾不同。
吾要廓清天下,扫清寰宇,吾要以战止战,弭平战乱,吾要济世救民,改天换日,重建一个太平盛世,我要重聚天下人心。”
“这样的大事吾一个人是做不来的,我希望仲兄你能竭心尽力好好辅助于我,和我一起完成这番功业。”
孙翊今日说的话让孙权内心十分震动。
他没想到孙翊有如此远大的志向,他也没想到孙翊对如今天下那些见惯不惯的惨景抱着如此深的愤恨,他原本以为孙翊仅仅是要宣武威于天下罢了。
你的确比我更适合做这江东之主。
孙权对孙翊深深一拜,口中承诺道,“唯。”
孙翊扶起孙权,嘱咐道
“吾明日就要回江东了,平定山越后,吾会好好理清江东内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动兵之举。
庐江既是江东屏障,又是收揽流民的要地,你要好好看顾好。”
“庐江虽西有刘表,北有曹操,但刘表坐守之徒不足为虑,惟有北方曹操有雄韬伟略,手下名将又多,你要好好防备。
吾会留下子衡辅助你,子衡久在战场,对于军阵之事你要多听他的。”
孙翊的嘱托让孙权心中一暖,本来他身为兄长,应该是他多多嘱咐孙翊的。
孙权再次对孙翊承诺道,“三郎勿忧,有仲兄在,庐江一定会为你守好。”
孙权的守城孙翊还是很放心的,因此孙翊说道,“善。”
孙权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着孙翊说道,“三郎刚刚说今日不论君臣,只是兄弟,此言可当真?”
孙翊答道,“吴侯一言,重若泰山,自然当真。”
孙翊的回答让近来一直沉郁的孙权笑了起来,他拔起插在草地上的剑,对孙翊说道,“那就再来一场吧。”
孙翊一愣,现在的孙权与刚刚谨小慎微的他很不同,但孙翊随后退后数步,再次剑指孙权,笑道“弟弟奉陪。”
现在的孙权才有点那敢于射虎的少年郎的意气嘛。
将庐江交给这样的孙权,孙翊真的放心了。
一旁的谷利见到再次交战在一起的孙氏兄弟,脑中回想起刚刚孙翊的那番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世上还会有人为自己这样的蝼蚁着想吗?
他现在心中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他希望孙翊不要变。
因为这样的帝王,正是如今天下所需要的。
他也愿意为这样的帝王,效死。
但愿吧。
......
汉建安五年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之日,吴侯孙翊率一万大军从皖县踏上了回吴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