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伽图医院。血液科。加护病房。
昔日里平和静逸的病房里堆满了人,如果这一幕被十年后的人们看见,他们是敲破头也无法想象妇产科专家吴子桐、国家救援队队长白望、急救专家龙天——这一干在中国医疗界享誉盛名的专家教授会如此奢侈地齐聚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只因为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是他们最重要的病人。
绝美的少年躺在洁白的被单里,安静地好像睡着了一样。在他最好的年华里,上帝如此慷慨地给予了最完美的容颜,却无情地拿走了所有的运气——
安格。17岁。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患者。
经过全力抢救后,脑死亡。
作为医生,吴子桐深刻地理解到“脑死亡”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有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不是那么睿智,没有那么多知识,这样的话就可以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苦苦地等待她的孩子在经过无数的黑夜后再次醒来。
可是,重型再障已经让他的身体像一辆快要报废的黄牌车一样,就算醒来,再次病危只是分秒间的事。
吴子桐注视着病床旁的监护仪,总觉得屏幕上的那几条线不住地震动摇晃着,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
作为医疗组组长,白望知道自己再不能沉默下去了。
“吴教授,我们已经尽全力抢救您的儿子了,可是,他脑缺血的时间过长,所以……”
吴子桐疲惫地摆了摆手,白望脸色煞白地停住了。
“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们尽力了。
“你们对安格很好很好,只是他没有这个福气……”
望着她脸上死灰般地颜色,白望只觉得一股火烫的热流冲上了眼睛。
“拔管吧。”
吴子桐平静地说。
“什么?”
白望吃惊地看着她。
“拔管吧。”
吴子桐清晰地又说了一遍,转过头去望着白望。
“这里,只有我能做这个决定,不是吗?”
她的潜台词是——
你们都在等我的这句话,不是吗?
白望只觉得那股热流像岩浆一样烫过瞳孔,烧过面颊,在周身上下都留下炙热的痕迹。他不得不深深地低下头去——
“对不起。”
对不起!
伴随着从内心深处喷薄而出的声音,两滴大大的泪水直直地砸在地上,洞穿了厚厚的楼板。
这时候,护士碰碰犹自发呆的龙天,小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准备好的东西给吴教授?”
龙天这才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清醒过来。
是啊,又不是在看戏,难道还要等师傅跪下去?
他慌忙打开病历夹,抽出那张早已放在最前面的纸张。明明只是一片羽毛的重量,但龙天拿着纸,却觉得像提着一整桶水一样,重得抬不起手腕。
安格于他,既不像吴子桐般舔犊情深,也不像白望从小看着他长大,可是作为安格的主管医生,整整四个月的朝夕相处,他无法对这一幕保持冷静。
吴子桐温柔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东西是在你那儿吗?没关系,给我吧,我还扛得住。”
龙天深深为吴子桐的大度和淡定所折服,连忙抖抖索索地递上那页纸,却连视线也不敢与对方相接。
吴子桐接过纸张来念了一遍:“自愿放弃救治申请书。好熟悉的东西,以前不知道给过多少人这个东西,却没想到自己也会填……”
当所有人以为她会悲痛欲绝嚎啕大哭的时候,她却坐下来,掏出上衣兜插着的钢笔,准备签字。
只是她的手怎么也握不住那支笔,怎么也签不上自己的名字。
钢笔吃力地在纸张上空晃动着,颤抖着,像是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拼命托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签这个字。
吴子桐用力咬了一下下唇。
血流了出来。
字也签好了。
当她把这张纸甩给护士后,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快要断气般的抽泣声从她的臂弯处泻了出来,像水银一般滚落了一地。
白望的神经也是接近极限,当他接过护士手中的申请书,只看了一眼,就递给了龙天。
“你来执行吧。”
龙天像吓住了般盯着师傅,却被对方立刻瞪了回来。
“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不。
白望并不是妄自尊大。
只是病床上躺着的那位他亲如子嗣一般。
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送他归西。
所以。
最佳人选果然还是自己。
龙天觉悟般向病床走去。
几步路的距离,他像走了一个世纪一样。
他知道他的人生必须补上这一课。
医生不是万能的,医学不是万能的。在强大的自然力之前,有时候医生唯一能尽的绵薄之力,就是让病人少受点痛苦。
只是。
安格。
你知道吗?
这种痛苦会转嫁。
龙天俯下身去,最后一次看向病床上的少年。
他曾经这样描述安格——美得罪恶滔天。
安格在他的记忆里是一个虚幻的符号,一个过于完美所以虚幻的符号,一个有着《指环王》中精灵般娟秀面貌的符号。而这种虚幻感在龙天此后的岁月中越来越强烈,他竟完全记不住安格的长相,只记得他的完美。
让天使般的他停止呼吸,本身就是罪恶滔天吧。
可是龙天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吴子桐那快要断气般的抽泣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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