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用么?”
陆沅君和司机一起凑了过来, 陪着李副官端详刚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枪械。
李副官看着手里的东西, 传闻中陆司令用黄金盘炕头已经是好几年前,毕竟陆司令下葬就已经有两年半之久了。
可他挖出来的军械上, 并没有多少的锈迹, 反而是出乎意料的新。
“或许是因为密封的比较好, 像是墓葬里头, 千百年前的棺材挖出来,尸骨还有不曾完全腐烂的。”
李副官放下手中的枪,在铁箱中翻起了剩下的。
似要应证他的猜想一般, 铁箱中的枪械几乎都能用,拆开来好好养一养,跟新的一样样。
“能用。”
李副官跟枪械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对从陆沅君房间石砖下头挖出来的这些德国造爱不释手。
虽然陆司令埋的不是黄金,但这一箱德国造,能顶半箱也说不定。
“可这也太少了。”
李副官揣了一把在腰间, 从地上站起身来,很是为难的看向陆沅君。
“太太,这一箱顶多够三十几个人用, 恐怕只能能护住这处宅子。”
想来陆司令把东西埋在卧房也是这个意思, 护家宅用的。太太或许不晓得,南春坊的小公馆里头,也有这么一口放着军械的箱子。
当然和陆司令这种老式给闺女放嫁妆的不同, 少帅用的是一个从东洋买回来的保险箱。除了封西云以外, 别人就是找到了, 也打不开的。
“后山里的驻军就有数千,太太,这一箱军火是杯水车薪,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李副官若有所思,抿着唇等待太太或许可以说出陆司令在后山埋藏黄金的地方。卧房里不够塞牙缝的,后山里埋着的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提起后山陆沅君就来气,彩门的那几个人不论怎么都不愿意说出方位来,陆沅君逼的紧了,便干脆趁乱逃的不见踪影。
“后山的在什么地方,我现在还没找到确切的方位。”
陆沅君扯了把椅子坐下,摆摆手怼司机和李副官道。
“先把土再填回去,不然明天丫头们进来说不清楚。”
李副官耸耸肩,提起了刚放下不久的铁锹。太太不晓得也正常,因着太太是司令死了以后才回来的嘛。
陆沅君闺房半夜挖的坑被重新回填,司机把李副官送回了后山的山坳里。
各大报纸仿佛换了主编一样,对封西云赞不绝口,全然忘记了前不久的诋毁和谩骂。不管是打开收音机,还是报童从墙外扔进院子里来的报纸上,此后就再没有出现过封西云惨败的新闻。
今日小胜,明日大胜,封西云所在的前线一路走的太过顺利。陆沅君在地图上标下了报纸上提过的地名,距离把东洋人打回濠州湾已经没有多远了。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来看,东洋人没有在三个月占领华夏,封西云倒是要在三个月内把他们赶回瀛洲了。
“不对劲。”
陆沅君盯着地图上封西云行进的路线和方向,手指在下巴上摩挲着,太不对劲了。
封西云以前可是拼了命,才勉强拖拽住了东洋军队行进的步伐,东湖关小捷以后就立刻如有神助?
“姑爷打胜仗您还不高兴啊?”
丫头进屋来给陆沅君送饭,瞧见陆沅君愁眉紧锁,不由得问了一句。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桌上还摆着早上报童送来的报纸,姑爷的照片就印在入眼的第一页。
报纸上的封西云丝毫没有打了胜仗的兴奋,反而像是两口子说好了一样,都是眉头紧锁成川子,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嘴角也下垂着。
前线的封西云也晓得了不对劲,一边向前追击,一边在攻下的城池里留了守军,还安顿了他手下的各部时刻警惕着,不给瀛洲人可趁之机。
他只能咬着牙,追在东洋人的后头寸步不离。
运城的百姓倒是和此刻给陆沅君送饭的丫头一样,被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好消息蒙蔽了双眼,连主城的房子,都没有那么着急出手了。
李勋来的伤好了,天天带着市政楼的人挨家挨户的敲门,希望大家能收拾细软,先去山里头住一阵子。
凡被他敲开门的,都以为李市长疯了,这个天儿去山里头,不怕蚊子咬啊?
封西云所在的前线捷报频传,而运城这边,反而局势日益紧张起来,苟团长三天两头的带着他的兵在交界处闹事。
今天抢一个村子,明天砸一个县城的,坏透了。
李副官实在看不下去,跟陆沅君打了声招呼,带了几个团就出发了。临走的时候说去收拾姓苟的,给他点颜色瞧瞧。
虽然有些蹊跷,但少帅能答应东洋人,李副官收拾一个苟团长还不是轻轻松松,小菜一碟的事么?
报纸上也对封西云下部去教训苟团长的消息赞不绝口,记者们一个个急躁的,恨不得卷起袖子亲自上场。
苟团长的番号只有一个团,李副官带了好几个团去。
苟团长泥腿子出身,这些年光顾着抽大烟娶姨太太,在军事上也没有什么建树,并非那种小时候就能做全村孩子小霸王,让所有人服服帖帖,天生就会打仗的人。
李副官呢,是讲武堂出身,国外的军事理论没有学过,孙子兵法滚瓜烂熟。
按理说,不管从人数上来看,还是武器装备上,抑或是结合以往的战绩,李副官这一方都是赢定了的。
可世事难料,随着封西云深入腹地捷报频传,李副官这边竟然输了。
两方交接的地方,百姓纷纷的朝着安全的地方逃难,逃出来的人都说苟团长大发神威,把封西云部下都给咬的死死的。
运城周围剩下的守军将领要去支援,被前线的封西云通电喝止,陆沅君也难得接到了封西云的电话,让她近来当心一些。
李副官被苟团长的人缠住,运城的百姓们倒是没有像陆沅君一样的急躁,她们天天等着封西云把瀛洲人打回老家,凯旋而归再收拾那个姓苟的团长。
可这一天半夜时分,后山里的军队倾巢而出,上了大卡车,从山坳坳里开进了主城。
陆宅的大门在半夜里被敲响,看门的小伙子哈欠连天的出来开门,被大门外头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个半死。
还以为是东洋人打过来了,险些尿了裤子,不过在陆宅门前电灯灯笼映照下,看清了门外士兵穿的衣裳,是姑爷手底下的人,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军爷,这大半夜的是有急事?”
陆宅里小姐和姑爷亲手解决了刘家的团长,枪声尤在耳边盘旋,看门的后生也比较警觉。
“劳烦引见太太。”
为首的推开了来开门的衣衫不整的后生,丝毫没有劳烦和让他引荐的意思,自己就走了进去。
带了一队兵径直走到了陆沅君屋外,手握拳头砸了又砸。
陆沅君从睡梦中惊醒,掀开床榻的帘子往外一瞥,就瞧见屋内被外头的火光照亮。心里咯噔一声,陆沅君的右眼跳个不停。
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陆沅君打开门,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从后山的山坳里出来的士兵。
“太太,我送您去南春坊。”
为首的人几乎不给陆沅君拒绝的时间,一手揽住了陆沅君的肩头,以强硬的姿态将她推到了几个人身边。
负责保护陆沅君安全的司机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上半身来不及穿衣裳,就从自己的屋子里冲了出来。
“咋,少帅不在你们要造反啦?”
司机身上有功夫,撞进队伍里把陆沅君抢了回来,拦在了自己的身后。
“胡说!”
带人闯进陆宅的军官上前一步,大声的反驳。
“那你这是干什么?我要和少帅通电话!”
司机张开双臂,躲在他后头的陆沅君几乎露不出半点影子来。
“电话线断了。”
军官站在原地,面上很是为难。
“太太还是听我的,去南春坊避一避。”
“避?”
陆沅君从司机的身后走了出来,脚下拖着一条被灯光映照出又拉长的影子,摇摇晃晃。
“避什么?”
话在嘴边,军官几次犹豫也没有说出口。想来想去,侧过身子。
“要不太太随我去看看?”
军官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及深夜造访的反常,都让陆沅君的右眼不住的抽动。
“带路。”
天气虽暖了,可夜半时分的风仍旧是凉的,陆沅君拢紧了身上的衣裳。
封西云麾下的兵,穿的都是厚胶底的军鞋,走在路上咔咔作响。出了陆宅以后,司机坚持要让陆沅君上自己的车,军官也没有坚持,跟着一起坐了上来。
“到底怎么回事?”
陆沅君不明所以,上车坐好之后,绕在身边的夜风消逝,耳边还能听到胶底鞋踏在路上发出的声音。
封西云的兵的确是训练有素,即便巷子里有数百人,可听脚步声却整齐的仿佛只有一个人在走。
军官挠了挠头,纠结着该如何开口。而今的局面,都是李副官造成的,跟自己可没有多少关系。他虽然可以迎难而上,但也不能背黑锅不是?
“太太,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军官撂下了这一句话后就不再开口,让陆沅君看看也好,起码以后少帅问起来,自己也是无辜的。
汽车没有朝着南春坊的方向行驶,而是开向了运城的南城门处。
运城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和济南府,归化城一样,城池不是近几年建好的。前朝人建城,有城墙,有城门,沿着城墙还要挖一条护城河。
陆沅君和司机跟着军官上了城门楼子,望着城外的漆黑一片,入眼寻不到半点光亮。
“太太您看吧。”
城门楼上,两两挨着墩子之间留有放弩和火器的位置,军官站在这空当之间,夜风呼啸而来,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委屈。
“看什么?”
别说城外一片漆黑了,这个时间万籁俱寂,凉房和地窖里的耗子都在睡觉,回望运城也没有人家亮灯。
四下左右,皆是黑乎乎的一片,陆沅君实在不晓得要看什么,能看见什么。
“您用这个看!”
军官把自己手边的望远镜给陆沅君递了过去,指着城外的一个方向。
陆沅君接过了望远镜,用什么看也没用啊。今儿初三,月亮只有细细的一道弯,还时不时的有云朵飘过,她又不是草原上的鹰,用什么看都看不见的。
“太太当心。”
司机将陆沅君往里拽了拽,警惕的看着城墙上的军官和士兵们,怕他们突然把陆沅君给推下去。
前朝修建的城墙虽然没有七层楼的百乐门高,可人要是掉下去,同样没有生还的余地。
“少帅和李副官不在,我怕他们生出坏心来。”
司机凑在陆沅君的耳边,只比风声稍高一度,两步外的人便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少帅,剩下后半句随风消散。
司机警惕的控制着陆沅君和城墙的距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城门楼上的夜风比城中更冷一些,吹拂过耳边的时候,带着些许瑟瑟秋风的意味。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东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闪耀的橙橘与薄雾般的嫣红紧随其后,日头虽还未彻底跳出,可深夜的黑暗已经被驱散了大半,视野里明亮起来。
运城的后山只是一处山川的余脉,不高但足够倚靠。和后山不同,城前是一片平坦的旷野,除了树木和村庄之外,并没有别的能够遮挡视线。
军官抬起手,再次指向了先前的那个方向,示意陆沅君。
“太太你看。”
陆沅君顺着军官所指的地方望了过去,地平线处有模糊的灰色的影子,和地面的颜色不同,有种蠕动着前进的绰约,并非一成不变。
眯缝着眼睛,她几次想要看清也没有成功,距离实在太过遥远。拿起手中的望远镜,陆沅君将其架在了眼前。
地平线附近那道灰色的虚影渐渐清晰起来,细化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影,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将目光向下移,陆沅君看到这些人的身上穿的衣裳各不相同,有鲜艳的,也有灰扑扑的。望远镜里人们的影子也是模糊的,衣裳的颜色以细小的光点形式呈现。
即便看不清他们究竟穿的什么,陆沅君也能才想到,怕是战区逃难的人来了。
陆沅君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站在城墙上,夜风换做晨风之后,要比不久前暖了一些。
“我听李勋来说,仓里的粮食还够。”
地平线处的模糊虚影看起来人数不少,若是开放城门全部接纳了,仓里的粮食可就不一定够吃了。
但这些人都是逃难的,徒步从战区走来,也不晓得受了多少罪,不让进城更不像话。
就在陆沅君纠结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军官突然靠近,司机警惕的冲上来,拦在了军官和陆沅君之间。
军官也晓得陆沅君身边这位司机的厉害,一根木头棍子砸在身上都不带眨眼的,三五个大汉近不了身,自己肯定不是司机的对手。
于是停住了脚步,摇摇头。
“太太,你仔细看!”
陆沅君不明所以,仔细看就能不让难民进城了么?不说自己的良心过不去,明天报纸上就该骂娘了。
但陆沅君看军官的神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也就又一次把望远镜拿了起来。
陆沅君半弯下腰,王沅君架在了城墙的墩子上,有了支撑以后,手上不用使力气,就可以像军官说的一样,仔细的看了起来。
兴许是日头从云后绕出,天色比方才更亮了些,也或许是那些难民走的更近了些,总之视野中的人影比方才清晰了不少。
仔细看也是乌泱泱的难民啊,陆沅君皱紧了眉头,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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