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她居然让人给我洗澡……嗯?”段情寻不由一愣,“洗澡?”脸不由一红,“你是说…。。你给我洗的澡?”
“对啊!您当时醉的人事儿不知,当然是我替你洗的呀。”
“那……那然后那?”
“然后就没有了。”
段情寻长舒一口气,不想那女子竟突然趴在他身上道:“爷,您……”
段情寻很奇怪,像她这般瘦骨如柴的人竟会有如此大的力气将他压得喘不上气来,段情寻暗自握拳道:实在不行,就动手挣脱出去。
不料那女子见段情寻一味躲闪,便知趣的坐将起来,独自喃喃道:“人老了,终究是牵不得公子的心了,我也是,怎会相信这世上有不喜新厌旧的人呢?”
段情寻躺在那里,太阳照在她和了脂粉的泪珠上。
泪珠从眼中流出,流过面颊,流过红唇,流过下颌,然后,滴答一声,流进了心里。
胭脂是甜的,阳光是暖的,而这泪珠却无限着悲苦与凄凉。
英雄老却收名剑,美人迟暮理白头。
这世上,除了花开,也同样还存在着花落。
她也曾在勾栏瓦舍间,拍着红牙板,唱着鹧鸪词,一笑倾城再倾国。她也曾在酒宴上,银篦击节碎,罗裙翻酒污,一曲红绡不知数。
而如今却也只能,只能坐在这里,饮泣着,伤痛着。
蝴蝶的翅膀,断了就无法再续。今年的花,谢了明年就不会再开。不是这个世界太残酷,也不是这个人间太绝情,只是,时光不回头,也绝不会重复。
这个现在的英雄,看着这曾经的美人,然后坐起身来,擦干了她的泪,擦掉了她多余的脂粉,静静的望着她,看着她,然后将她揽在了怀里,道:“下半生,离开这里,去乡下,好好的,快乐的活着。”
“公子?”
“段情寻温暖的,用温暖的眼神望着她,却突然脸红道:“帮我一个忙好吗?”
“嗯?”
“帮我拿一下衣服。”
那女子瞧着他困窘的神情,“嗤”的一声笑出声来,起身行礼道:“妾身叨扰了。”说罢,将那洗的干干净净的衣衫放在床头,转身出去走到门口时却又回首道:“公子是个好人,愿天佑公子早日找到知心的伴侣。”
段情寻望着那扇已被他关上的门良久,忽地跳将起来抓过衣衫飞快的穿上,却听有什么人在怒吼。
“滚滚滚!老子不用人伺候,快滚出去!”
“啊!姑……姑娘,姑娘是何人?这又是什么地方?”
“你先等等,大爷我的衣服呢?”
“钱?什么钱?哦……姑娘尽管拿吧,不必客气。”
段情寻好奇将门推开,正见篆辛与老观二人,一个狼狈不堪,一个怒气冲天的朝他走来。
“奶奶的,这算个什么事儿。把大爷我当成什么人了?”老观说着狠狠的一系腰带又骂骂咧咧起来。
段情寻一看便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觉的哪里好像不对劲,仔细一想,暗叫一声不好,道:“你们见到小观和程姑娘了吗?”
老观一听,,急道:“娘的他们要是敢对我妹妹……我就把它这楼给拆了!”
篆辛也急了跟老观一道冲下楼去。
老观还在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段情寻也在笑,笑得筷子都拿不住了,只要他一抬头嘴角就不停的发颤。徐篆辛本是想笑的,一看程沫雪的脸色终是没有忍心笑出来。
“我太佩服那个人了,我真想请她吃饭,拜她为师,真有一套,能把你整的这么惨,做哥哥的我真是,真是太高兴了!”老观的声音越来愈小,最后终于被自己的笑声给淹没了。
小观没有笑,却暴吼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人家这么欺负你妹子,你竟然还笑得出!”
段情寻的头在桌子底下埋了好久,才抬起来,颤抖着笑道:“我这辈子只恐怕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
那一刻?
他所说的那一刻,他三人押着百花楼的老板,怒气冲天的踹开地窖门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们本已做好了拆楼的准备。却不想地窖一开,老观和千寻却已笑得直不起要来。
他们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们看到小观两个,背靠背的吊在醋坛子上,而她们的脸上,还被胭脂水粉涂的红一片白一片,比小丑还要搞笑。
“我说,”徐篆辛终于看不下去了,小声道:“姑娘们脸皮薄,你们还是莫再笑下去了,被人笑的感觉……你们也许不知道……再说,你们不觉得,咱们被人麻翻了带到扬州,不是很奇怪么?”
这当然奇怪,如果你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自己已到了扬州,你会不奇怪么?
“那个人若是漠天鹰的人,他会这么做么?”
“不会。”
“他这样做显然是想帮我们。帮我们找到漠天鹰。”
程沫雪冷冷道:“不管他是帮我们还是要害我们,都别让我再见到他,否则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段情寻突然道:“他们怎么知道,咱们要来扬州?”
“嗯?”
“快,快找石刀!”
(五)
眼神,像刀子一样,又像石头一样的眼神。
挥之不去的眼神。
“搞什么,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找个骨头都化成灰的老头?”小观垂头丧气道。
“这下可好了,线索又断了,我们手上就剩下断龙丝和谑浪门的木牌了,我说段大侠,你不是很有本事吗?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哥,千寻,你们是不是听说石刀的死讯,伤心过度啊?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段情寻吐了口气,道:“老观,你有没有觉得,这街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沈大哥,哪里不对劲了?”
段情寻突然皱了皱眉,又问老观道:“你饿不饿?”
老观也皱了皱眉,道:“我饿得要死。”
粥。
每个人的眼前都有一碗粥。桌上除了粥,还有杏仁居的特色小菜。
段情寻并没有动那四碟小菜,他在看自己的那碗粥,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子竟也如一碗粥一样。
谑浪门,漠天鹰,墨者门,他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联系?那日在西湖畔救他的神秘女子又与这一切有怎样的关系?还有,当然还有“纸哨子”真的只是梦,只是巧合么?
“沈大哥?”
“嗯?”
“你方才还没回答我,今天街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段情寻又朝门外望了一眼,“今天街上,少了一种人。”
“那种人?”
“仗剑江湖的武林中人甚至连个丐帮弟子都没有。”
“不止是这条街吧”老观打了个饱嗝,道:“凡是我们走到的地方都是如此。”
“那又怎样?”程沫雪不以为然道。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些现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来了。”
“谁?”徐篆辛的手竟已握住了剑,从他的内心里,每一根神经都在期盼那个名子。
可是段情寻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只是低下头慢条斯理的喝起了粥。
徐篆辛看不见的是,段情寻低下头的同时,还朝老观狠狠地踹了一脚。而老观不但没有破口大骂,反而突然对自己桌上空空如也的粥碗起了兴致,低着头反复把玩起来。
其他人正莫不找头脑,却突然发现,杏仁居外走进来个女人。
一个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女人。
一个衣着简朴十分低调但又能一笑倾国再笑倾城的女人。
她走了近来,朝他们走了过来,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的扶着老观的肩。老观仍在看他的碗,只是整个人竟向旁边移了几下,给她空出个位子。
然后,她既没有向老观道谢,也没有理睬众人,只是直直的盯着前方坐了下来,而当她坐下来时,那笔直的目光竟落在了段情寻的头上。
段情寻叹了口气将脸抬起,像她一样,望着她的脸。
“我美吗?”她道。只这一句,足已让人哑然。
“美。”段情寻的表情其实比他的言语更能说明事实真相,就是个小孩子也能看出,千寻看美人已经看的发痴了。
“你确实很美。”他说着竟已站起身来,走了过去,“美的我真想脱…。。”他的手竟轻轻的抬起她的下颌,“咳咳……千寻,注意点素质,这在座的可还有两个大姑娘呢。”老观一忙小声说着,一忙去拉他的衣袖。
段情寻空下的那只手,将老观的手赶走,那双又深又亮的瞳眸正深沉的注视着那张如花的脸。
“我真的忍不住想脱下你脸上这张清风阁特制的独一无二的人皮面具好好珍藏。”
老观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送给你。”
“好兄弟,就冲这一点,我明年还认你做弟弟。”
“嗯?”段情寻瞪了老观一眼,吩咐伙计道:“再添一碗粥。”
便有对那位“美人”道:“快摘了吧,怪恶心的。”
那美人笑了笑,竟真的将面具揭下一把揣到老观怀里去了。
哪里还是什么美人,眼前的分明是为白发苍苍的老人,不过眉宇间,倒还真有些超凡出尘的意境。
“前,前辈是?”徐篆辛小心道。
“哦,你就是新近才闯荡江湖的小徐?”说着,老眉一皱,道:“现在的年轻人,连我都不认识也敢闯荡江湖了?你若是想知道我是谁,只要问问那些人为什么不敢到街上来便可。”
她也不再理会徐篆辛,只对段情寻颇为赞赏道“我就常说,江湖上最大胆的也是最没规矩的人就是你小沈了。”
段情寻苦笑一声道:“若是从前,我也不会到街上来但今天不一样,我突然特别需要大仙您帮我指点迷津。”
大仙?
没有人还记得大仙的名字,但大仙现在似乎已经成了她的真名字。
大仙的含义有两层,其一是无所不知,其二,是法力无边。
江湖上盛传,大仙自出道以来的漫长岁月里,只打过一架,这一架中只用过一招。
到现在大家还清晰的记得这一招的名字:沧海一声笑。
听到这一笑的当年的武林盟主段千秋登时便含笑而亡,据说直到现在,段家上下大小生灵只要听见了笑声就会从骨头里带出一阵阵颤抖。
因此那一战之后,江湖上竟有多了一条潜规则(有的帮派,比如丐帮,则直接明文列入帮规。)那就是只要大仙在城中出现,不论是瓢把子还是小喽啰一路回避不得外出,一来是为了保护自己二来也算用实际行动缅怀段前辈。大仙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粥,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什么疑惑,需要我来为你指点迷津。”
大仙笑着看了一眼徐篆辛,道:“你的迷惑来自这个叫徐篆辛的年轻人,可是这样?”
段情寻点点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漠天鹰现在在哪里?”大仙笑着看着段情寻接着道:“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但认识从前的漠天鹰,我也认识现在的漠天鹰。只是……”徐篆辛刚张开的口,被她的“只是”二字硬生生的挡在了腹中,只得听她道:“我已答应上清禅师,绝不可以告诉你们。”
“我师父?我师父也认得他?”老观惊道,“他,他怎么从未告诉过我?”
大仙以迅雷之势飞快的赏了他一脑瓜,道:“你师傅认得的人多了,还得逐一向你汇报不成?”
“可是……”徐篆辛急道:“上清禅师德高望重,何必要护着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小子。”大仙笑道:“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一个人不论做过多少坏事,也总会去做一两件好事,何况,他做的也确确实实是一件造福于民的大好事,就冲着这一点,我与上清禅师也决计不会出卖他。小徐,我这做长辈的不得不劝你一句,过往的事,往往因为时间关系有太多说不清又道不明的东西,我劝你还是不要对仇恨过于执著。”
“你得意思他父亲母亲就这样白白死掉算了?亏你还是大仙,竟教人如此……如此…。。”程沫雪气息一乱,竟说不下去了。
大仙眉头一皱,“你就是程家的那个小姑娘?”说着,嘴角竟已泛出一丝笑意,老观和千寻不由一惊,尤其是老观更是身手敏捷,一把捂住大仙的嘴,爷爷奶奶的说了一大串好话,大仙一打他的手道:“臭小子,别把你那爪子往我老太婆嘴上放。”说着已站起身来道:“见你们是小辈,我就指点你们几句,在你们去石刀家之前,早已有两拨人去过,在你们从石刀家出来后,又已有两拨人去过,我走了。”说罢,便颤颤巍巍的朝门外走去,段情寻连忙跳起来追了过去,搀着她,却听她小声道:“孩子我劝你莫要再管这件事了。世事无常,连我也看不透徐篆辛这仇到底是怎个前因后果。”段情寻笑道:“是朋友的事,您叫我如何不管?若是事情真是您说的那样,那我就算赴汤蹈火也要一探究竟。”
“有些事情,停留在表面的未必就是真实的,不但要用眼睛去看,也应该用心去思考。上清禅师叫我转给你一句话。”“什么?”
“他说,人世纷纭,祸福相依,正邪无常,转瞬可变。”
“这话..。”
大仙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仰着脸扶着他的肩道:“小漫是个好女孩,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只盼着你能早日脱离苦海。好了,回去吧。”
段情寻叹了口气,突然又道:“我……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
“老苏那里……”
大仙和蔼的笑道:“傻孩子,那句道歉的话就这么难说出么?你放心吧,我回去帮他的。”
大仙说完人已经消失了。远方传来了一声声尖叫。
“方才那个老婆婆的坐骑好像有点奇怪。”程沫雪道。
徐篆辛点头道:“确实,好像有很大的个头。”
“个头当然大。”老观笑道:“那是一只老虎。”
“老虎?”
老观一揪段情寻的衣袖,道:“刚才老太婆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觉得,石刀家的那个老人的眼睛有些特别?”段情寻道。
“你是说,石刀说谎!”
这一声话音方落,二人便已冲出,余下众人心中不解道:死人没跟他们说过话,他们为什么要说石刀说谎?
然而形势如此也不容他们多想便跟了出去。
石刀说谎。
一个人说谎时当然并没有死,但现在石刀已是将死的石刀。
石刀,本是最不可能死去的,石是石头,刀是钢铁,火刀火石,本可以带来生的光明。
可惜石刀不是石刀石刀只是叫石刀而已。
不是石刀的石刀,本应同他人一样固有一死。只是他死的太早了一些。
焠了毒的匕首,正中心脏,那么准就好像从他出生时这里就已长着一把匕首一样。
“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谁,永远也不会杀死他。”
这话和着碧绿色的血,从他的牙缝里缓缓的却又铿锵有力的流出。段情寻叹了口气,蹲在他身边,道:“是他干的?”
“啪”一记耳光。
石刀用仅存的一点力气狠狠的抽下了这一记耳光。
段情寻的脸上,多了一个血手印。
“我不许你这样侮辱他他绝不是一个会背信弃义的人。只有刘一刀,这世上只有他才是背信弃义的混蛋,为了地盘为了势力,他连同生共死的兄弟都不要了……你……”他一把抓住段情寻的双臂“你是段情寻?”
千寻点点头。
“杀掉他,杀掉刘一刀,杀掉他,为谑浪门除害,也为漠天鹰除害。报仇,报仇,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段情寻盯着他的眼睛,然后直起身来,“他死了?”徐篆辛道。
“死了。”
“果然是一条好汉。”
“没错。”
“刘一刀是谁?”
段情寻突然拿出了那个木牌递到徐篆辛眼前。“谑浪门的总瓢把子?”
“没错。”
“看来谑浪门的门主过真不是漠天鹰。”
“为什么?漠天鹰可以叫漠天鹰当然也可以叫刘一刀。”
“漠天鹰绝不会是刘一刀。”
“你怎么知道?”
“就凭他,石刀。”
“他说不是就不是?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为了保护他?”
“就因为我脸上这个血手印,就算你砍下我的头我也绝不相信他会这样做。”
徐篆辛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门外道:“你们两个好些没有?”
原来。小观她们进门时,看到石刀躺在地上的那一幕,登时吓了一跳,便连忙退了出来,着实的恶心了一会儿。
“没事了徐大哥,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徐篆辛摇了摇头,听小观道:“哥,千寻,你们是怎么知道真正的石刀就是这个老头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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