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情的班上也有一个专业生,唯一的一个,她的身上有许多的唯一,所以显得与普通人并不一样。她学的是是舞蹈专业,自小习舞,气质天然。“她看上去是有背景的人。”用阮琳的话说是这样的。是的,这个看上去有背景的女孩名字叫做卡米尔,复姓欧阳。
“就连名字都取得这样不一般,真是与众不同呢。”阮琳说起她时语气里简直既艳羡又嫉妒。
这是自然的,生活太平凡了,每个人都是普遍又普通的,人群里分不清谁是谁的脸。可是普通的现实生活中总会出现一些既不普通更不普遍的人,那种一眼看上去便与别个不同的人。不论衣着,配饰,举止,谈吐,气韵,乃至个性,方方面面都能够轻易与别个区分出来。那种人身上就是有这种标签,隐形的标签,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它存在于人们的感觉之中。人们可以忘了她的话语,她的行为,但忘不了她给人的感受。
卡米尔的的确确是一个漂亮的姑娘,这完全众所周知。不仅漂亮而且可说是美,她给人的感觉等同于刘亦菲在神雕侠侣中饰演的小龙女给人的感觉,有一种清新的美丽,但不盛气,不凌人,丝毫不给人压力。可是卡米尔明显缺少了她那种发自内心的绝尘的气息。她生着了那般美貌的面孔,但入世的气息过浓,脸上多了一份喧嚣,不能够安定下来,太飘了。有一种庸俗的美丽。但是无论如何,她已经很好了,各方面的条件都比常人要好。
但是你不得不奇怪,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孩,无论硬件软件没有一样是不好的,她看上去总是缺少一个贴心的伴侣,尚不论男女。当然,如果那个脸瘦瘦的,戴着金丝眼镜的高个子女孩算上一个的话。看起来她们不过偶尔走在一起,但看上去不算很亲密。高中的女孩都是如此,放学之后你完全可以发现,但凡有女孩的地方总是三三两两,五四成群的。即使在这所所谓的高级学府。所以,即使卡米尔也不能例外,毕竟女孩总是需要另一个女孩的陪伴的,作为聊天的伙伴,吃饭的伙伴,散步,看书,以及逛街的伙伴,这无疑都是需要的。女孩大多善感,多少有点心事,总是需要一个人来抚慰自己的。
在大家的视觉感受里,这个组合是两个高挑女生的组合,一个留着浪漫的大波浪黑色长卷发,眼神迷离,眉如丝黛,清秀而魅惑的神情,牡丹花瓣一样的唇色,双腿如蜘蛛一般细而长。另一个梳着干净利落的复古**头,留着齐眉刘海,相当有味道,偶尔戴起她的招牌金丝眼镜,充当一回博学多闻的知识分子,当然,这并没有贬低她的意思,她的学问是不错的,那金丝眼镜恰恰与她文静而干练的气质相符合,简直再适合不过了。想必来自书香世家,就连名字都那样的诗意盎然,唤作落蝉,李姓人,既大气又细腻。
可以知道,这根本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但这明显的差异却奇迹般地使这样的组合看上去很融洽,没有人觉得奇怪,有时候对比是能够产生比相似更美妙的效果来的。并且这完全说的过去,两个身材同样高挑,气质各有不同的女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就像在走天桥,根本是一道比路两旁那些高耸入云的树木还要美观的风景线。常常受到学生以及老师们的侧目,不过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事事都是如此,人也是如此,尤其是美的人,因这世上总有更美的人,是看也看不完的。而美与不美,本质是一样的,都能让人侧目,都终究凋零。
卡米尔此次在学校的迎新会上参加了演出,她跳了一支典雅舒缓的民族舞,极尽柔媚之风采,无数观众在台下引颈观赏,舞未毕,早已掌声如雷。
这已经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简直锋芒毕露了。她的优秀是人人目睹的。
而李落蝉在后台为她整理戏服,奇怪的是,落蝉看上去过于冷静了,对于她的朋友的丰采,她既不露高兴神色,也丝毫没有艳羡的意思,虽然也戴眼镜,还是专业色彩浓厚的金丝镶边,但她看上去绝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书呆子,一点儿也不是,同卡米尔一样,她不仅打扮得体,姿容喜人,而且举止不凡。只是她比卡米尔低调的多,安静的多,轻易不愿意开口说两句话,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她看上去也不善恭维,有点过于深陷于自己的世界了。
但这并不能掩盖她的光彩,她与同样高挑的卡米尔站在一起,完全没有陪衬的意思,从她们身上可以感受到迥然不同的格调,她们走在一起就像正红色与湖蓝色放在一起,一个热烈一个冰冷。她们也可以有很多话说,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只知道这是一个互补的组合,差异越大,反而更容易相互吸引而志同道合。这往往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两个人能够合得来,这是水到渠成的。这是早晚的事。
台上精彩不断,尤其是大美人卡米尔登台后,现场一直处于一种沸腾的状态。事实上,她所表演的舞蹈既不像别的流行舞蹈那般火爆,也不十分地有新意,但那一幅画面却是十足吸引人的,柔软的腰肢,流水一般温柔的舞姿,古典优雅的曲子,仿佛把人带入古时候的仙境。
台上的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也许是她心灵深处另一个自己,她的舞蹈看上去如此深情,如此令人沉醉,每一个动作的变幻都给人以美的享受。
然而台下的她是不一样的。
她并不十分沉静,也说不上活泼,她不是一个活泼的女孩。活泼的女孩是阮琳那个样子的。
但此刻这一段舞蹈无比沉静高雅,让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来抓住每一个流转的画面,每一次回眸的笑靥……美无从描述,就像那首叫做平沙落雁的曲子。
陈可情坐在台下的座位上,也为她所震惊。何以身边竟有这般不同凡人的女孩。何以世间有美物如此……她心中悄悄感叹着,不经意间忽然想起了她的母亲。大礼堂飘荡着的音乐正是母亲所喜爱的调子,她在母亲的感染下渐渐喜欢上这样的格调,清冽而温柔,让人情绪百转千回,感人至深。而台上卡米尔的演绎恰如其分,使人沉浸不能自已。
她开始感到悲哀,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大房间里,无人相遇。开始有种将要被撕裂的痛楚在胸中泛滥,开始涌出许多酸楚来,她开始重温那种被至亲的人所遗弃的感觉,她的眼睛开始变得湿润,礼堂里一片漆黑,只有美丽的舞台上灯光迷离。所幸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此刻每一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舞台上的卡米尔身上。她甚至可以小小地哭上一场,无声地哭上一会儿,不用担心有人来干扰。此刻她用已然潮湿的双眼看到坐在身旁的阮琳也一心一意地欣赏着舞蹈,此刻台下仿佛漆黑如地狱。何以在这般美景中还突然这般失控,她总是被音乐所触动,仿佛每一个音节都在一点一点将伤痛揭开,让人咬牙切齿却一点儿不敢出声,真真折磨人的时刻。
台上的卡米尔眼波如媚,神情恬淡,粉绿色的丝缎裙摆在脚踝之间不断翻滚,头上晶莹的珠饰和细致的流苏在她的轻柔的动作中缓缓摇曳,她脸上的表情随着音乐的流动而变幻着,婉转动人,美艳如虹。
陈可情决定将泪止住,她不能失控,不能任由情绪像脱缰野马喷薄而出。她稍稍仰起头,想要将未决堤的眼泪倒回去。她若无其事地注视着光影迷幻的舞台,注视着美丽的卡米尔。
然而这一切都被另一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人尽收眼底。那人不在欣赏节目,却在她后方不远处默默观察着她方才情绪的变化。看到她止住了眼泪,他冷静的眼睛里泛出微微的不忍,他取出自己的手帕,与人换了座位,坐到她的正后方,在犹豫中,他向陈可情递出了自己的手帕。
他轻轻碰一碰她的微颤的肩膀,她亦轻轻半转过身子,礼貌地接过手帕,悄悄拭干眼泪,很快将手帕递回去给后方的人。她的手伸在半空中,无人来接,她转过身去看,才认出了他的脸。她从不知道刚才她用他的手帕拭去了眼泪,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怎么会看到自己……
她无法为自己回答,心里空空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接过了自己的手帕,伏在她耳边说,“我是叶均翔,希望你没有忘记这个名字。”他的气息留在她的耳际,像春日里的暖风。
他说完仍又坐回去。留下她坐在原位发愣,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悲痛。她知道迟早要再碰见的,这无法避免,迟早的事。但这有点太快了,她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心理准备。他总是让人出其不意。可她却似乎并不讨厌他的出其不意。
迎新会结束之前,他递给她一张小便笺,上面写着她所熟悉的字迹,就像他的人一样,微微的瘦,但是有一种扎扎实实的英气。
上面写着一行简短的黑色墨水字体:周日清晨,百草园湖边开黄花的地方,不见不散。叶均翔。
她手心里攥着纸条,心里轻轻地动了一下,此时已不是不知所措,而是有一种隐隐的欢喜埋在胸中,她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他在放学之后将写好的纸条郑重地塞在她的怀里,掉头就消失在白色长廊的尽头。于是他们几天以后在那个约定的老地方相见,直到日落西山,各自回家去。如今那些温暖的画面早已被时光剥落了新鲜的色彩,一切遥远而不可触及。
她望向他方才离去的背影,比从前又多了几许成熟,他将头发剪成利落的板寸,看上去更沉稳了,他离去的脚步就像他随笔在便笺上写下的字一样潇洒自如,流畅且一丝不乱。他的一丝不苟的形象反复地出现在脑海中,他的不卑不亢的态度在她的记忆里渐次清晰,他的有分寸的笑容,他不善言辞的样子,他忧郁时沉思的样子,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点燃一支烟的样子……一切只是太多太多了,很多个动人的瞬间,她开始一点一点地想起来,原来一切还在心中,原来至少还有一部分与过去存在着割不断的联系。她不知道这联系还能否长久,她隐约之间感觉到了某些不同于过去的东西,可是她理不清它,也来不及去梳理它。她开始深深地感觉到过去有几多美丽时光,那都是她如今难以拥有的,她开始希望再次拥有。失而复得,她想,她该这样形容自己吗?
她不知道,不确定,不明白。但她唯一能够相信的便是那些感觉,那些不可磨没的印象。无法摆脱的印象之美。
今天已经是礼拜四了。
陈可情又掏出电话,翻到日历,细细看了一番。想想,其实很快就到了。可此刻手腕上的表怎么全然不见移动,太阳自从早上升起来现在还挂在头顶上,周遭的景象还是那样,没有什么是变化了的。时间流转的太慢了,一切都看不出变化来,一切都还停留在昨日的模样。不该是这样的。她期待一切能产生出变化来,然而墙依旧是墙,依旧坚硬,树依旧是树,保持常青,而人依旧是人,不过每日换了不同颜色的衣裳。就连她自己,依然是那张倔强得不动声色的脸,所以叶均翔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认出她来,才会由此而想起关于她的一切事情。而她通过感知他的与别个不同的气息而记得他。
一切事物都需要一个标志性的存在,人们凭借这个标志的外在联想到其他。因为不变,所以记得。
在周日到来之前,她曾在学校操场边上的小道上碰到过他,并且不止一两次。其实只是远远地看见,并不曾擦肩。她不大清楚叶均翔是否也在远处看见过她。每一回,似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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