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我到她的衣服前,然后让我摸了摸她的衣服,“你看看,这是我家老头托人在北边儿花了大价钱弄回来的。比起别人的来,是还不错。可是跟你的一比,就差了一截了。”
“你啊,什么都要争那最好的。不过就是一件衣服罢了,有什么可争的?”无奈地摇摇头。这件衣服,是我临来天津的时候,奶奶特地给我带上的。的确是好皮子,她自己没舍得用,却给了我做了这么一件。
衣架上挂着形形色色的外套,有普通的棉袍子,也有洋呢子的大衣。格外突出的就是几件皮毛的大衣了。
要我说啊,最显眼的一件,还是武玉兰这一身雪白的,倒是很符合她的风格。这衣服,倒是没有一根的杂色,这得多少只狐狸才能凑出这么一件来啊,已是极为难得的了。她竟然还这么挑剔,唉……
“现在我可是愁死了,你知道吗,学校里正在准备新年的话剧演出,我特别想去试试,可是我家里死活都不同意。”她话题一转,这我倒是也听说了,但却没有和她一样的兴趣去参与。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见她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心里却是挺想笑的。她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这么发愁的,看来对这件事,她是上了心的了。
“那你陪着我一起,好不好?如果有你陪着,我想我家里也不会那么反对了。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可不能见死不救埃”她挽着我的胳膊使劲摇晃着。
我立马打断了她,“我没有那种兴趣爱好,你可别打我的主意!”白了她一眼,本就不愿意惹人注意,她倒好,这么以来还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了?
“求求你了,好不好?就这么一回,我保证!这可是莎士比亚最著名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啊,我特想演那茱丽叶!你就陪我一起去就行,再说了,也不一定真把你选上了埃”她压根就没有被我的拒绝所动摇,依旧拉着我的胳膊不放手。
叹了一口气,“那……我就只是陪着你一起去,但是我不参加!”这是底线。做为朋友,我可以陪着她,但是演话剧什么的,我就敬谢不敏了。
“啵……”她激动地搂着我亲了一下,“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谢谢。”
忙推开她,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一脸得意的笑着,唉……真是的,竟然还是经不住答应了她。
教室里就剩下几人了。也许是他们是住校的学生,也许是因为没有带伞之类的原因吧,总之散学后的教室显得格外冷清。零零星星地坐着几人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书。
“冷吗?”我看着窗外飘起的大雪,很听话地留在了教室里等着布日固德。当他笑着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我拿了书包就往外走。
“看看你,急什么呢?先把衣服穿好,外面可冷了。”他到衣架前把我的大衣取了下来,然后抖开来让我穿好。
“你的鞋子都湿了。”我低头的时候发现他的鞋子上有些泥泞和雪化后的痕迹。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下去。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来的路上急了点儿,可能踩着雪了,自己也没大注意。”
“那咱们还是快点儿回家去吧,免得里面潮了会冻坏脚的。”扣上扣子后,他替我拿了书包牵着我出了教室。
“金同学,请等一下。”还没有走多远,后面便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我急忙松开挽着布日固德的胳膊,然后回头看了看。
只见来人是我们班上的男同学。我对他并不熟悉,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会突然喊到我的。“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我还是很礼貌的问了一句。
“听闻金同学准备和武同学一起参加周末的话剧人物甄选是吗?”这消息可传的够快的啊,刚刚决定没有多久的事情,大家可都知道了?
看了布日固德一眼,我还是点了点头。这件事我还是希望坦白告诉他的,“是的,但是我并没有打算去参加,只是陪着武玉兰一起去而已。”
他的面上多了些许的失望,但很快便恢复了,“还没有告诉你,我是协助话剧编排的。真的希望你能来参加,因为我觉得你很适合。”
我微笑着,并没有答话,因为我并没有想着去答应他的邀请。
他见我没有表态,所以也就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他是谁?什么话剧演出?怎么都没有听你提及过?”一坐到马车上,布日固德就忙将心头的那些疑问一一抖了出来。
“是今天早上的时候,武玉兰说学校里现在正在准备迎新年的节目。有一场话剧,是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她想去参加周末的女主角甄眩让我到时候陪着她一起去看看。”看到他面有不愉之色,我赶紧地解释清楚。他虽然平日里不说什么,但是在这方面上,他却很是很在意我的。
一来,他不想我太过于耀眼,惹了别人的注意。其中,这也有上次‘督军事件’的教训。二来,他打心里不愿意我和别人有过多的接触。这点上,我倒是做得较好。除了认识多年的武玉兰外,我到目前为止,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并不是我被他所限制,而是我不愿意在我们之间因为这些原因造成不必要的猜忌而已。
其实我很明白,我们的特殊身份在很多方面都有着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顾虑。太过于张扬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段时间我看到你不高兴,心里也不舒服。去吧,到时候我去接你。”他并没有不然我去的意思。而是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手里,“看看你的手,这么冰,晚上回去了多喝一些热汤。”
“嗯。谢谢你,卿云。”我们俩心里都明白这些,所以我不会让他为我担心的。
“什么?格格,您要去演戏?那可是下九流的行当,您可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去做那种事儿呢?”晚饭的时候我提及到了周末要陪着武玉兰去甄选女主角的事情,可能会在外面吃饭。福伴儿端着菜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只听了一半儿,所以他断章取义地以为我要去演话剧。弄的我是哭笑不得。
“不是的,福伴儿你听岔了。不是我要去演戏,是我要陪着别人去。”
“那也不行,怎么能和那些人走到一起去呢。格格,这可是有**份的事情啊。”他放下了盘子,依旧絮叨叨地念着。
唉……他可是跟着阿玛一起长大的,不论是在贝勒府也好,现在跟着我来天津也好,我可从来没有当他是下人。我从小就被他管教着,这个不行,那个不许的。现在都民国了,他依旧还是让我守着那么些个老规矩。真真是头疼的不行!
“嬷嬷,你看看福伴儿啊。我又没有说我去演戏。再说了,话剧这东西从洋人那边传来的,哪里是什么下九流的玩意儿,是艺术,艺术!”徐嬷嬷在一旁帮我布菜,我拉着她的胳膊气得直嚷嚷。
布日固德就坐在我对面笑,也不说帮帮我。
福伴儿听我这么一说,打了个千儿就跪下来,“奴才怎么敢管主子呢?奴才只是提醒主子,虽然那些新玩意儿咱不懂,但是这抛头露面的事情,格格是万不能去参与的啊。”
我垮下了肩膀,将福伴儿扶了起来,“您怎么又跪了?都说了多少遍了,跟我这儿,您跪不着,不用跪。”
徐嬷嬷瞪了福伴儿一眼,“你这老东西!格格又没有把咱们俩当外人。你看你让格格急得,老东西,格格气坏了身子,看你怎么担待得起。”
福伴儿起身后是一脸的惶恐不安。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福伴儿,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跟你保证,我不会去参加什么演出的,我只是陪着同学,给她做个伴儿而已。”
低着头,福伴儿声音有些哽咽,“格格……奴才,奴才刚刚逾矩了。厨房还有菜,奴才去给格格和姑爷端过来。”说着,他又转过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急匆匆地想离开餐厅。
“好了,福伴儿,你和徐嬷嬷都别忙和了。坐下来一起吃。”我对布日固德眨了眨眼睛。
“是啊,福伴儿和嬷嬷都辛苦了。都坐下吃饭吧。”他非常配合地接了我的话。然后轻轻一挑眉,对我笑了笑。
“这……这奴才们可不敢,哪儿有和主子一起吃的规矩啊。您可别让姑爷为难了。”他早就看到了我和布日固德的这点儿表情,诚惶诚恐地拒绝着。其实我以前也让他们和我同桌吃过饭,那都是在贝勒府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外人。
从和布日固德在一起后,我多次邀请他们,却是没有一次再答应我了的。可能是因为布日固德不像我这么‘没规矩’,所以他们绝对不会让布日固德以为我带出来的人都是‘没规矩’的吧。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的下着。低沉的云层低低的压在天津卫的上空,让人几乎都喘不过气来,这场雪已经足足下了好几日了,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天气愈发地冷了,要不是想着今天还要陪武玉兰去学校,我真的有些不愿意起床了。被窝里暖暖地,胳膊一伸出来,就觉得让人受不了。
“看看你,既然不想起来,那就再睡会儿呗。”布日固德的习惯就是比我好,他从来都不赖床。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假,他总是在固定的时间醒过来,然后穿上衣服就下床了。
“我可是真的不愿意起来,可是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不去的话也不好埃”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掀开了被子。
要是磨磨蹭蹭地慢慢起来的话,会愈发觉得受不了的,不如就鼓起勇气索性就让自己冷地醒过神来。这叫长痛不如短痛!
利索地穿好了衣服,然后到卫生间洗漱。刚刚拧开水龙头,便又将手缩了回来,“天啦,这水都要结冰了。我看都能流出冰碴儿来。”
转身一看,他把暖瓶拎了进来,“兑上点儿热水不就结了?这水是昨晚锅炉的余热捂过的了,你啊,是没有碰过外面的水。”他在我漱口的杯子里倒了些热水,然后又往面盆里倒了一些,试好了水温后才让我洗漱。
拿毛巾擦干了脸,我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今天要不你陪着我一起去呗,反正周末也没有什么事儿。”
“不了,你们学校的事儿,我跟着掺和什么啊?”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看着书,见我出来,便将书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什么叫‘你们学校’?你不也是和我一个学校的?只不过你是头等学堂,我读的是二等学堂罢了。”这话我说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酸。他多幸运啊,能去头等学堂读书,而我就还要等上好几年。
“好,好,是我说错了。不过你们俩约好的,我跟着去,算怎么回子事儿啊?”他接过我的梳子,帮我整理着头发。
我拿起首饰匣子里的耳环,照着镜子比划了一下,然后又放了回去。平日里学校是不能佩戴这些首饰的,所以它们都被我收了起来。我的耳朵上都只是插着根茶叶埂子。这周末了,也没有平日里管得那么严格,所以我还是决定把茶叶埂子去了,戴上耳环。
布日固德见我比划了半天,也没有选出合适的来。结好了辫子就过来从首饰匣子里帮我挑了一对儿小东珠的耳坠子,“你看这个成不?”
我看了一眼,然后又比了比,“算了,就这个吧。”奶奶在我小的时候,按照规矩给我扎了三对儿耳朵眼儿,平日里我都只戴一对儿,现在老是戴一对儿,另外的两对儿都快要长封起来了。
耳环的款式都是长长的那种。穿上旗装,同时戴上三对儿耳环的话,连转动脖子都不能够,因为要保持着耳环不能左右摇晃。
“这些东西我怎么都觉得不合适了呢?”看着梳妆台上的首饰,以前配着旗装的时候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可是现在换上了洋装,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也看了一眼,“也是该换换式样了。要不,明儿个我陪你去首饰店看看?”
我转过头来笑了笑,“头发也不好看,我想绞短些,你看成不?”
布日固德先是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你不是说打死也不剪了吗?可想好了再说,免得剪了以后又后悔了哭鼻子。”
忽的一顿,说到这儿,我默默垂下了眼角,“对啊,马上要过年了。要是决定到时候回去的话,奶奶和阿玛见到我把头发剪短了那么多,估计连门都不让我进了。”对于他们来说,思想上还是不能接受这些太过的东西的。
“那就等过完了年,咱们再去剪一个最时髦的发型。让咱们的小福晋完全换一个样儿!”他把我拿出来摆乱了的首饰一一放了回去,“我的小福晋啊,变什么样儿都是最漂亮的。我可都舍不得让你出门儿咯!”
我轻锤他的胸口,“讨厌,你就知道贫嘴!比我漂亮的女孩子,可多了去了。”
“格格,今儿实在是太冷了,这个,您还是带上吧。”临出门的时候,徐嬷嬷硬是将手炉塞给了我。“炉里我没有装那么多,这袋子里装了些银碳,要是凉了就自个儿加几颗进去。记着别烫了手啊。”
看着徐嬷嬷的一番好意,我也没有办法拒绝,只好带着上路了。
刚一出门,一股子冷气儿便袭了过来,我冻地缩了缩脖子。幸好手里的暖炉还有些热乎气儿,不然可真的是要冻死人了。
“我在这儿呢。你怎么才来啊,都进去好些人了。我都站这儿等你老半天了,可冷死我了。”在校门口我见到了武玉兰的马车,她一看到我就立马下车赢了过来。
“玉蓉,让我也暖和暖和。”见到我手里抱着的暖手炉,她冰冷的手凑了过来。“早知道我也带上了,这会儿后悔都没辙了。”
“小姐,您的本子。”正说着,武玉兰身后的仆人递过来了一本精致的书。
我一看,正是《罗密欧与茱丽叶》,“你都记下了吗?”
她倒是自信的很,“那可不?我都准备好久了,进等着今天这一刻了!茱莉娅,我来了。”我们大笑着往剧场而去,虽然周末学校里没有几个人,但是我们的动静依旧引来了行人的关注。
剧场里三三两两坐着和她一样等待着甄选的同学们。我拿起她的书,模仿着罗密欧的语气,对着武玉兰说道:“啊,我的爱人,我的妻子!死,虽然已经吸去了你呼吸中的芳蜜,却还没有力量摧残你的美貌;你还没有被他征服,在你的嘴唇上、面庞上,依然显著红润的美艳,不曾让灰白的死亡进占。……啊,亲爱的朱丽叶,你为什么仍然这样美丽?
难道那虚无的死亡,那枯瘦可憎的妖魔,也是个多情种子,所以把你藏匿在这幽暗的洞府里做他的情妇吗?为了防止这样的爱情,我要永远陪伴着你,再不离开这漫漫长夜的幽宫。”
她笑得夸张,“没想到啊,你还真有演话剧的天赋。”
我立马白了她一眼,“你可别打我什么主意,我家里可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不打你的主意!你啊,就把心好好的搁在肚子里好了。我还怕要是你也和我一样参选的话,我还多一个对手呢。”相视一笑,只见剧场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她连忙端坐好,装出一副淑女的姿态。引得我是憋笑了半天。
见到有老师进来后,剧场就安静了下来。
他首先说了一下大概的要求和一些时间的安排,然后便拿起一份报名的表格开始点名,点到姓名的人,便上台要找他们所提出的要求或表演才艺,或朗诵诗歌。
我觉得有些无聊,便找了个借口和武玉兰说出去透透气。
雪仍然飘飘荡荡地下着,虽不很大,可天地间也是一片模糊。数十步之外已看不太清楚。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所以随性而走。四处无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只觉得颇有‘天地之间我独行’的孤寂感觉!
正自顾走着,忽听到踏雪的声音,身后一人赶了上来,与我并肩同行。我侧头一看,原来是上次布日固德来接我的时候,留住我说话的那位同学。
“金同学,你怎么不参加甄选呢?”他似乎是急匆匆赶来的,连外套都没有顾得上穿,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
我只是简单地应了他一句,“我是不会参加的。”
于是拧转头,仍然径自走着。他也不说话,只随我在雪地里走着。
“怎么,你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难倒里面不需要你参与了?”对于他不说话,却一直跟着我走的行为,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雪仍在下,整个世界安静的只剩下我们踩雪的声音。我觉得这白茫茫天地之间好象只剩下我和他。两人虽都不说话,但是刚才独走时的那股子孤寂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只觉得心里很平静,很安详,可以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即便是你不愿意参加,但还是进去坐一会儿吧。外面太冷了,而且地上结着冰,容易摔倒的。”他的声音很柔和,让人无法拒绝他的提议。
我也觉得有些冷,手里的碳炉也差不多该加炭了。于是点了点头,向回转去。
突然脚踩到雪下的一块石头上,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心里正大叹倒霉。一只手已稳稳地扶住了我。我站定后,没有吭声,提步就走。
他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便一同回到了剧场。
回来的时候引起了一些人的注目,我有些不自在地躲了开去,坐回到了武玉兰的身边。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她待我一落座,便抱怨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没有轮到你吗?”手里却是打开铜手炉的盖子,添了几颗银碳进去。这银碳是银杏木烧制的,没有烟没有味儿,倒是一直用惯了的东西。即便现在也难买到了,可是我还是让福伴儿去找了一些回来。徐嬷嬷在手炉里的隔层加了一些香料,是茉莉花味儿的,闻着令人觉得很是清新。
“快了快了,还有两个就该我了。”刚刚合上盖子,她的手又伸了过来。”这鬼天气,也不知道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去。”她似乎很冷,我见到她放在膝盖上摊开着的书都有些抖,于是将炉子干脆递给了她。
她将手炉放在膝盖上,然后整个人蜷成一团抱着炉子,嘴里还念叨着:“好冷啊,冷死了。”
我笑了笑,“你这大小姐,今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一些呢?”
武玉兰向看着白痴一样瞪了我一眼,“穿那么多,怎么显示身材?走起路来,那不就跟个肥鸭子一样?”
“哈哈哈哈……”我见到她那连说带比划的表情,实在是没有忍住。可是刚笑了两声,周围的人都转过身来看着我们这里。
连着前排的老师,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我立马将手捂住了嘴,低下头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现在的脸一定红透了。我都能感觉得到脸上的温度烫烫的。
“武玉兰。武玉兰同学……”
“到!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了,马上将手炉和膝盖上的书都递给了我。然后急匆匆地小跑向了前面。
“请这位同学到台上朗诵一段吧。”说着,把一张纸递给了她。
武玉兰接过纸后看了一眼,然后走向了前面的舞台。站在台中央,用字正腔圆的北京话就念了出来。
其实这是一段报纸上的新闻,不是什么诗句。可是她一副抒情的口吻念着,让人觉得特别滑稽可笑。吸取了刚刚的教训,我捂住嘴巴使劲憋着笑声。
“好了,可以了。”读到一半的时候,一位年长一些的老师打断了她。
她停了下来,一脸莫名地看着那位老师,“我合格了吗?”
那位老师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另一位老师说了一句:“回去等消息吧,具体等下周四的墙报上会公布角色名单的。”
听到这儿,她有些怏怏地。但是也没有说什么,便走了下来,朝我这边来了。
把书还给了她,“这就算考完了?能走了?”
“嗯,走吧。”她接过书,然后穿上了外套。“对了,上次的照片,我还没有给你呢。你照得可漂亮了。”打起精神来,她刚刚一出剧场,又活泛了。
从学校出来后,我直接和她上了马车。今天我们和家里人约好了,不回家吃饭,所以去餐厅吃完午餐后,我们下午就去街上逛逛。
现在我倒是很庆幸有她这么一位玩伴,否则我连想找合适的人陪着逛街都难。
“喏,这些是你的,这些是我们合照的。我留了一份,这份给你。”她上车后递过来两个信封。
我按耐不住好奇,也想看看自己的照片究竟怎么样。所以就将自己照片的那个信封打开了。
抽出来一沓,我笑了起来。上次没有机会穿上洋装照相,所以全部都是我穿旗装的照片。武玉兰凑了过来,促狭地说道:“你知道吗,我让我哥去晒这些照片的时候,他回来就问我,你究竟是谁。还让我介绍你坐他的女朋友呢。”
我脸上收了笑,“你没有说什么吧?”
她连忙摇了摇头,“我怎么会说什么呢。再说了,你现在可是‘名花有主’的,他就是有这个想法,也被我扼杀在了襁褓中!”
因为地上的冰很滑,所以马车缓慢地行驶着。我一张张看完了自己的照片,然后将它们装在了手袋里。又拿了我和武玉兰的照片看了起来。“没想到,你穿这衣服还真是听漂亮的。”
她见我这么说,也是一脸的得意。“怎么样,像个皇格格吧?”
我用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眨眨眼睛,她一脸无辜地表情看着我说:“格格恕罪啊,民女再也不敢了。”
我又一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叫你别说了,你还越来越来劲了是不?”
“介不是逗你玩儿嘛?”突然来的一句天津腔,让我绷不住笑了起来。她可真是活宝一个。
街面儿上冷冷清清的,许是因为连日来大雪的缘故吧,几乎见不到几个行人。
武玉兰安静了下来,她在我面前很少能这样的。
我半搂着她,笑嗔道:“怎么了?有啥心事儿,说给我听听。是不是看上某君了?”
她淡淡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平日里都干什么了?”
被她突然而来的严肃吓到了,我觉得今天的她有些古怪。”你到底怎么了?”
“袁世凯称帝了!你不知道?”她的话犹如一记闷雷。将我击得脑仁儿有些发懵。
布日固德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连福伴儿和徐嬷嬷也没有提过这事儿。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呢?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真的不知道?”武玉兰的表情有些疑惑。“这么大的事情,都传遍了,你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听闻?”
她强笑了笑说:“我父亲因为是反袁的,所以现在也被罢了职。”默默瞅了我半晌,轻叹了口气,定声说:“我估计过年的时候回了北京,就不能再来天津了。”
这个消息让我震惊到了极致。袁世凯竟然真的敢称帝了?前段时间是闹着他想要称帝的消息,这个我是知道的。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窃国了!
而武玉兰这阵子的行为,我是否可以理解成为她回家前的‘最后疯狂’呢?
夜已过半,我却仍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回家后我并没有和布日固德谈及此事,我需要让脑子好好整理一下。他肯定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却没有告诉我一点儿的信息呢?
他转过身来将我搂进怀里,我没有拒绝他温暖的胸口。可是依旧还是无法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你究竟是怎么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心神不定的,这都大半夜了,还不睡觉。”他是敏感的,我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清楚的察觉到。
我还是忍不住,质问起了他来,“你知道袁世凯称帝的消息了,是不是?”
敢到他的身体一僵,随即他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你会想这么多,怕着怕着,还是被你知道了。”
他拉着我的手柔声说:“我知道瞒不住你,但是却不想让你的心思太过忧虑,所以就没有告诉你。”
“袁世凯称帝后的第一道申令就是捕杀乱党。他为了排除异己,连自己手下曾经的亲信都不放过。对遗清皇室的态度也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很多清贵们都反对他称帝,可是却没有什么有效的反击,现在都……”他顿住了,可是我却心里明白他后面的话是什么。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下去,就这么互相紧紧地抱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让对方感觉到自己。
他的目光是我从未见过地温和清亮,只觉得那眼睛中,似乎有很多东西,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莫名地沉陷。
这种气氛让人觉得压迫,我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阳刚味道,一种让我能觉得安全和温馨的体味。
我们像是两个溺水之人,仿佛对方就是自己唯一救命的舢板一样。
“那京里还好吗?郭罗玛法和阿玛他们怎么样了呢?”我想回去瞧瞧,心始终悬在半空中。
“郭罗玛法来信告诉我了,说京里一切都安好。他们谁都没有站出来发表过什么言论,所以波及不到他们身上去。就是让咱们近期不要回京,在天津好好待着就行。”他还是将信的内容告诉了我。
“是什么时候收到的信?你怎么提都不提?”我有些生气他的专断。
“信是前天来的。我要是告诉你了,你能不着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就知道了。”他捏了捏我的鼻子,“这下那边就已经为我们做了决定了,这个年,咱们就待在天津吧。”他故作轻松的语气让我逐渐缓和了下来。终是京里都还好,所以也就安下心来了。
“那我们俩,怎么过年啊?”想到只有我们夫妻两人的年,我倒是有一些兴奋。
“好了,你就别想这么多了,都几点了,快睡觉吧。我都困了。”打了个哈欠,他又收紧了手臂,将我抱得更紧了。
洗漱完后,我在房间里没有见到布日固德。裹上袍子下了楼,见到徐嬷嬷正和福伴儿说着什么。他们见到我后,却停了下来。
“你们刚刚说什么呢?”我走向餐厅,拿起今天的报纸随意翻了翻。见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新闻,也就随手丢到了一边。
福伴儿摆好了早点,便笑着回答:“格格,姑爷说今年过年就不回京里去了。所以让奴才提前回去京里给各府里送上年礼,正商量着要准备些什么呢。”
我撇了撇嘴,往年都没有对这样的事情上心,我也不知道应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徐嬷嬷,你打听一下天津都有些什么特产没有,各样置办上一些。然后再去买一些十八街的各色麻花,装上点心匣子,给郭罗太太和奶奶各带上一份。”来了这么久了,也吃了不少的点心,可是我就只是觉得这麻花儿还不错,酥酥脆脆的,嚼起来很是香脆。
哥哥嫂子还有大格格那边,我就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本就不怎么亲密,也懒得和他们有什么交情。现在也都各自成了家,就更没有什么往来了。倒是让我有些羡慕武玉兰家的哥哥们。
“格格就不用操心了,徐嬷嬷一早儿就都念叨上了。奴才啊,还有些日子才走呢,到时候一准儿都给您备齐全咯。”福伴儿站在一旁笑着,我见到他的鬓角似乎有些花白了。他比起阿玛的年纪都要大上几岁,着冰天雪地里的,我还真的不放心让他回京去一趟。这么一来一回的折腾,路上最少也要一周的功夫。
“福伴儿,要不,让年轻的去吧。您就别再来回折腾了。”我有些于心不忍。
他恭敬地弯腰道:“格格,能为主子办差可是奴才的福分。奴才怎么能让格格担心这些个事儿呢。再说了,这府里虽然有些个能办事儿的人,但也都和京里的不怎么熟识。咱们贝勒府倒是好说,可是万一在公爷府上失了规矩了,那可怎么好?”
见福伴儿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是,“那就带上两个人跟您一块儿去,一路上也有个照应。您就手把手地教着些他们,以后就不用这么累了啊。”
福伴儿也没有反对什么,就应了下来。
徐嬷嬷在一旁收拾着碗筷,然后进了厨房,又给我拿了一碗汤出来。”格格,这个是姑爷一早出门的时候吩咐奴才准备的。现在熬地刚刚好,您赶紧尝尝。”
我接过汤,先暖了暖手,然后闻了闻,却有一股子药味儿。”这什么汤啊?”
“姑爷说您身子骨寒,这个是加了黄芪的母鸡汤。”她擦着桌子。
我这才想起来问,“卿云呢?怎么一早就出去了?”
徐嬷嬷愣了一下,“姑爷可没说,只是走的时候急急忙忙的,奴才也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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