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完了最后一家,已经到了近郊。
那边有一间破败的医院,温励不信任那里,我硬把他拖了进去。
没想到也能检查。
我俩给了样本,出门时,正是夕阳西下,近郊的天比室内更清透,看起来很美。
上车前,我问:“如果有一家告诉咱们,不是亲兄妹,你会相信吗?”
“那就重新查。”
“如果重新查了,发现还是有的说是,有的说不是呢?”我仰着脸,问他:“你会相信哪个?”
他没说话。
“不生孩子,我们领养。”我问:“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他依然沉默。
我明白是我的要求太刁难了,虽然爱情是平等的,可我什么都没有。
便笑着说:“逗你玩的,别想了,不可能有那种结果。”
“嗯。”他点了点头。
“如果这些都说的确是你妹妹,那我就相信了,我也可以回去帮你拿股份再给你。”我说:“然后我再回来,不要再联络。”
温励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其实我更希望我们还联络,像朋友,或者兄妹。”
“不可能的,我做不到。”我说:“宁可你是陌生人,也不想有这种哥哥。不想找到家人,我从来都没有家。”
“我昨天去看过你弟弟,对他解释了事情经过,他只是误会了你。”
“不是我弟弟。”
“他很后悔,知道错了。”他问:“你不打算原谅他?”
“不打算。”
“他还在病床上。”
“我会给他付账单。”
温励便没再说教。
回去后,我给手机充了电,看到很多短信和电话。
许子衿发来的,内容是:“姐,我之前不知道是这样,我真的搞错了。因为我也想不到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也怀疑了很久。”
“送信的人说是你的好朋友,什么事都知道。今天很多人都来过,是我不对,你来看看我,我没办法去找你。”
“姐,我真的很担心你,你别怪我了好不好?是我不对,你不要不认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我不知道把我换成别人是否会觉得感动,想要原谅他。可我真的不想。
我现在只要想起他当时的表情,说出的那些话,仅凭一张纸,一个他没有见过的“我的朋友”。
我很想知道,如果是我真正的亲人,有血缘的亲人,会怎么想我?会不会想要先听听我的解释?
如果他早就开始怀疑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不相信我的谎言,为什么一直不开口?
然而一切都是如果,事实证明,对另一个人太好而不求回报,根本就是在求虐。
基督教说人生来带有原罪,人性本恶,也许这才是真相。
我不想再见他了,就这样吧。我已经让他轻易地获得了太多,给自己带来了太大的失望。但我总不好让一个病人替我担忧,便回复给他:“我没事,你放心养病。我明天给你请个看护,医药费我继续负担。别再叫我姐了,我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然后把他列入了屏蔽列表。
第二天叶子来找我,问我跟许子衿怎么了。
我把事情告诉她,她说:“那你也不能把他拉黑啊,他昨天偷偷从医院跑到我家来,说要我带他来你家,哄了好久才哄住。”
叶子家离医院很近,我这里还是远些。
我问:“你觉得这件事不重要吗?”
“重要啊,可弟弟还是弟弟。”她说:“谁跟谁没个吵架的时候?”
“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说:“我觉得害怕。”
“为什么害怕?”
“你第一次听到我跟温励是兄妹的事是什么感觉?”
“我都没敢问。”她小心翼翼地说:“很难受吧?”
难受,就像噎着一口气,我觉得寂寞,破败。
我其实有点极端,觉得第一反应大约就能判断我在这个人心中的位置,很不幸,他的第一反应这么伤人。
叶子没能劝动我,也没有多说温励的事。
她就像我陪着她那样整天陪着我,大概是因为叶子在,阿狸便很少来了。
一周之后,我跟温励去拿报告。我俩跑去做鉴定其实只是一种冲动,连具体跑了几间医院都不记得。
收报告收到脚软,一张张,都是相同的答案。
我越来越焦虑,尤其温励始终没什么表情。
我多希望他跟我抱头痛哭,别这么冷静。
多希望他也像我一样发疯发神经,可那样没有意义。
车子不知道想开去哪里,我看着路边的街景,那些陌生的面孔,也许都曾在黑帮买画时骂着我,在《雨》的事情时谴责我。如果我跟温励的事又登上媒体,他们也会发出事不关己的谴责。
这个认知如此冰冷。
我突然喊了“停”。
汽车慢慢停下,温励看向我,问:“怎么了?”
“要去哪里?”
“还有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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