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宏德自觉收过的门生无数,最为得意的学生,当属夏太子了,当年他亦是一心奔着帝师名誉去的,怎道时运不济,夏国官场腐朽,为官者,大多只是卖官鬻爵之人,有的人甚至连书都没念过,便当上了一县县令,弄得当地民怨升天。
如此夏国,如何不败?
从前种种不谈也罢,他教养夏侯哲多年,盼他做不到夏太子十成,能有一半也好,岂料……
教出一个无脑之人。
一步错,步步错。
血统这东西,有时候真不能忽视,区区浆洗贱婢之子,果然扶不起来,若是由太子妃生下的,岂是这种血脉?
宁先生心痛难当,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张止连忙给他的背顺气,佟千则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送到他嘴边。
宁先生润了润唇,道:“主公已为困兽,有着屏风一事在前,楚帝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整个大庆,必不会让他重获自由。为防着他偏激之下全盘托出,但凡他知晓的据点和人事,一应撤离吧。”
“先生,若是如此,您到时候……”岂能脱身。
“我倒不重要了。”宁先生露出一个苦笑:“宁氏一族被押解上京,我若不出现,楚帝必会拿宁氏一族泄愤。我已负太子殿下,若再负宁氏一族,只怕这地府之路,我也要遭百鬼噬咬,永不超生。”
两人听得心底发寒。
“你们离京,护着东少爷回大本营,最少五年之内,不可提复国起事,否则我方必败。”宁先生道:“东少爷的教养,由佟千你亲自教养,若夏国无机会起复,那就如同寨子的旧部一样,隐姓埋名,忘了自己出身,好歹也给太子殿下留一点血脉吧。”
这语气,带了些许无奈。
张止道:“我的命是先生的,我只陪着先生,旁的人我不管。”
“你这小子,现在是不听我的话了是不?”宁先生故作黑脸。
张止跪了下来,垂着头道:“先生在哪儿,张止便在哪儿。”
宁先生喉头滚动,怒气终归是化为一声叹息,道:“起来吧。”
张止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佟千又道:“先生,我们大可派人救下宁氏一族。”
“宁氏一族,少说上百人,如何救?那需要折损太多的人,我不能这般自私。”宁先生舔了舔唇瓣,道:“你即刻离京,若能,截下闳儿,便算全了对我的心意。”
他口中的闳儿,是他的重孙,今年不过七岁,让佟千救下,也是以防万一。
佟千看他这般吩咐,便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心情有些沉重,却是应了下来。
宁先生又交代了几件事,人已是疲惫不已,眼睛半阖,脸色寡白,两人也不敢让他再劳心,连忙服侍他躺下,待他睡下,这才退出房去。
只是两人都没察觉,他们前脚才离开,宁先生便睁开眼来,看着帐顶,也不知想到什么,哀伤不已,眼角滑下一行浑浊的泪来。
起复这种事,时也命也,终究是要白忙活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