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曹越家的,乃是贾母的陪房留下来的后代,算起来,在贾府里头算是比较有头有脸的,辈分上说也是和贾政一起的,她这时候还犹自胆子大的很,眼睛直接看着凤姐,嘴里嘟囔着,“凭他是谁,想要处置我,也要问过了老太太才是,不是我说二奶奶,您还年纪小,不知道这各家各户里头,这样的事儿太寻常不过了,今个既然二奶奶留神这事儿,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一概认罚认打……只是凡事儿还要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才好,二奶奶当差勤快,却还要顾忌着老人家的面子。”
众人都瞧着熙凤如何应对,曹越家的这话没错,克扣银钱这是太寻常不过了,哪一家的仆人不是趴在主家身上揩油吸血的?这些事儿就算是主家知道,许多人也是一笑置之,或者是碍于主仆的情分不好发作,可以说,这种事情是一种默认的潜规则,当然如果捅出来,自然是不合规矩的,曹越家的在仆人里头地位显赫,众人都打定主意,要瞧瞧曹越家的这话说出来,素来最尊敬老太太的王熙凤,会不会真的就要狠心处置了,若是轻轻放过曹越家的,其余的人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王保善家的乃是邢夫人的陪房,自觉很是有些体面,于是在边上还赔笑,“二奶奶,曹姥姥不过是一时糊涂,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必然心里头不痛快,二奶奶是最孝敬老太太的,请看在老太太的面上,不如这一次就轻轻放过了吧?”
其余的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于是也连声附和,凤姐瞪了王保善家的一眼,她脖子一缩,顿时就不敢再言语了,只是其余的人还在聒噪,凤姐微微冷笑,把身子微微靠在了靠垫上,似乎整个人懒洋洋的,对着眼前的这些人不屑一顾,只是心里早就警惕好,背脊都挺得直直的,“曹嬷嬷,论理儿,我应该给您这个面子,只是呢,我虽然年轻,却也知道一句话,叫做什么,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人生的经验。”
“那就是面子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个赚的!”凤姐喝道,尖利的嗓音在抱厦内来回激荡,不停的钻入众人的耳朵内,“你们自己个做出这么下作的事儿来,打老太太太太主子们的脸,倒是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求我说要看在老太太的脸面上,饶过你们?”凤姐身子俯下,朝着曹越家的啐了一口,“把老太太的脸面都丢尽了!我若是你这个老货儿,早就寻个麻绳来吊死了,还好意思在我这里摆什么三四辈的老脸来!”
曹越家的捂着脸不敢说话,凤姐发落了这人,又叫来旺:“赶紧着拉出去!打死就算!打不死就丢出去,从此就不是咱们荣国府的人!”
几个人如同死狗一般的拖了出去,门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板子声还有求饶声,凤姐好生发了一顿脾气,却又依旧歪在炕上闭目养神,仆妇们在门外的热闹声之中噤若寒蝉,室内一片寂静,就连周瑞家的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候在原地。
门外的惨叫声渐渐的消失了,来旺进来禀告:“二奶奶,五十板子都打完了,几个人已经晕过去了。”
“死了没有啊。”凤姐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她只是不动,平儿在她身后轻轻的摇着扇子,“才五十个板子,死不了吧?”
“回二奶奶的话儿,死不了,”来旺说道,“咱们家里头伺候各位嬷嬷们的板子不是外头的板子,打不死人,只不过是将来走路难过些罢了。”
五十个板子打下去,屁股的筋骨只怕是打坏了,众人心里头一惊,这不是最惊讶的,王熙凤轻描淡写,“无非是几个奴才,打死了也算不得什么,明个换成外头的板子来,这四个人,都撵出去,再也不许称是咱们家的人!”
来旺一声答应,随即倒退着走了出去,凤姐这时候才慢慢睁开眼,拿起炕桌上早已冷透的茶,慢慢的喝起来,“主子们的面子,不是给你们这些奴才们使唤的,这点,我劝嫂子们都要看清楚些,今个这四个人都处置了,保不齐在座的人也不少有干这种事儿,如今我没发现,倒也罢了,只是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犯在我手上,你们自己个就自求多福,不要随意掰扯主子们,我就算拼着老太太责罚,也要把这些不中用的东西都给革了,”凤姐喝道,“都听到了没有!”
“都听到了。”
“听到就好,”凤姐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说道,“各位嫂子有什么事儿,一一禀告来吧。”
仆妇们一改之前懒散散漫的样子,对着凤姐毕恭毕敬,一一把手里头的事儿交代出来,凤姐虽然不认识字,但是杀伐果断,办事利落,不过是一个时辰,就把府里头的事儿都处置完了,且处处妥当,众人也很是叹服,“也只有二奶奶才有这样的才干!”
凤姐正式接过了理家的权柄,初一来,就是杀威棒敲得砰砰砰作响,一下子就打了四个年老辈分高体面的管事仆妇,就把荣国府的气氛一下子搞紧张起来,原本很是懒散并且当差不用心,中饱私囊,贪污浪费的,说不得这时候都要收敛起来,小心谨慎行事起来,凤姐办事利索,说话爽快,荣国府这边上下无不叹服,只是还有人觉得这主子家如此残酷,对着下人不宽仁大度些,未免是太小气了些,有些伤阴鸷,凤姐听到这话,倒是笑了,“我素来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若是处置了下人就伤了阴鸷,只怕我这辈子早就完了。”
众人还以为凤姐是不顾老太太的面子来擅自行事,也有别有用心之人,悄悄的在史太君耳边说着什么,没曾想史太君好像没听到一般,依旧是自顾自的打牌听戏,闲暇时候陪着宝玉黛玉等孙女们一起玩乐,不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