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睡地板这种矫情问题,问了徒增尴尬,后面还得为了两人能躺到一起多想个借口。简直闹得慌,不如不问。
梁芙要收拾行李箱,要卸妆,要洗头洗澡,要吹干头发,还要做夜间保养……这一套下来,没一小时根本不够。
傅聿城原是想等她,但实习以来就没睡个囫囵觉,一阖上眼就再睁不开,甚至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
醒来是觉察到身旁微微下陷,梁芙胳膊伸过来轻轻搭在他胸膛上。
动作轻柔,显然不是为了吵醒他。
他睁开眼,灯已经灭了。
是该就这样继续睡去,还是假装刚刚醒来。犹豫的时候,梁芙却已准备抽回手去。
傅聿城没来得及再做思考,抓住她胳膊便转过身。
梁芙被吓得吸口气,觉察他手臂环过来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板着她脑袋。他呼吸停留了一瞬,才在黑暗里摹着她唇的形状缓缓吻下去。
这么晚带傅聿城过来,梁芙心态上其实很矛盾,一面觉得如果非得如此,也不是不行,一面又觉得如果过于仓促,未免会有所遗憾。
她不想这一晚这样结束,就待在一起,哪怕什么话说都是好的,但“你跟我回家,但你什么也不许做”这种话过于做作,过于欲盖弥彰,她说不出口。
当然会觉得不满足,既捅破了窗户纸,往后便只剩“坦诚相见”这一条路可走,区别只在于快或者慢,早或者晚。
这瞬间,她觉得仓促就仓促吧,至少她确定自己应当不会后悔。
然而傅聿城停了下来。
手掌搭在她肋骨处,再往上一寸可能便是理智沦陷的临界点,就停在此处。手臂往下,搂住她的腰,三分用力,将她完整地抱在自己怀中。
“傅聿城……”
她微微往前避让寸许,傅聿城猜想她是感觉到了,他并未刻意隐藏,因为过于明显,片时片刻也消不下去。
梁芙感觉自己耳根在烧,手掌按住自己心口,心脏跳动得过于夸张。惊慌,以及惊慌却要强作镇定已经耗光她大脑的所有运行内存。
一片沉默之后,梁芙再把自己挨近几分,到底心中好奇,想逼问出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傅聿城,上次你发烧的时候,究竟想问我什么?”
黑暗里听见他笑了一声,“……哪次发烧?”
“就方清渠给我践行那次。”
傅聿城故意逗她:“有吗?我不记得了。”
梁芙气得踢他一脚。
黑暗里,却听傅聿城悠悠地问:“下过棋吗?”
“下过啊,小时候被老梁逼着学围棋……全是不好的回忆,怎么?”
好像他们总说不出那些俗套又言之凿凿的承诺,是怕被对方嘲笑,还是担心自己跌了份,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傅聿城仍然带两分调侃地唤她“师姐”,手指摩挲着她伶仃的腕骨,说:“这事儿,落子无悔。”
这晚他们睡得很迟,傅聿城抱着她接起了在公园广场的那个故事,说这便是自己学法律的初衷,希望自己做个能替人博一线机会沉冤昭雪的人。即便这些年来,不断不断有事实告诉他,这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自作多情。
但倘若一生执业,能完成一件这样的案子,于他便是理想达成,他就能从那个鲜血和脑浆溅射一地的噩梦里走出来。
梁芙反去抱他,再没有旖旎心思。
这人这样吸引她,原是因为他总是人群里眼神淡漠却又坚定的那一个。
她想起今夜写字楼前他不由分说的回护,他替她将后方的视野挡得彻彻底底。原是怕不相关之人的自戕,也会成为她长久摆脱不了的阴影。
后来,他再讲起自己的父亲,从名字说起。傅如嵩,写在纸上是结构稳定的三个字,嵩是“山高而大”的意思,那是他识字之初,最先识得的七个字之一。
傅如嵩是个中正平和的人,对谁都温柔和善,不似他终日思虑郁郁寡欢。
因不善逢迎,有时候便显得笨拙。
喜修钟表,如今家里抽屉里还藏着一套他用以修缮钟表的工具。
不作恶,不藏私,他度过了光明磊落的一生。
……
找到一个出口,傅聿城把所有尚且记得的,尚能记起的回忆,统统告诉给了她。
像个失语已久的孩子,夺回声音的时候,迫切要向人诉说那漫长沉默里的种种块垒。
梁芙鲜少插话,只用拥抱表明自己在听,在陪伴。
他的脆弱一腔澄明,她亦不得不虔诚相待。
后来,他们从窗帘的缝隙里瞧见天色渐亮,暖橘光芒一寸一寸破开了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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