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崖

    正午的阳光很毒，空气烫的让人窒息。

    车子正飞快地行驶，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皮肤不是很白，笑起来眼角游出像鱼尾巴样的皱纹，不算太长的头发很随意地挽在脑后。

    强子看看了副驾驶座上的三癞子，三癞子靠着座椅脑袋随着车子的颠簸轻轻晃动，好像睡着了。强子疲惫地靠上后座，却发现女人透过后视镜冲他微笑，出于礼貌，他也勉强笑了一下。女人说，小伙子你有十八了吧？我儿子和你年龄差不多，在念高中呢，你和他长得很像。说完又看了强子几眼，眼里充满慈爱。那眼神让强子想起了母亲，他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

    车子很快就来到了市郊，不知道是不是冷气太足的缘故，强子打了个冷颤，心也不安的跳动起来。

    女人很健谈，她说她儿子马上高二了，每个星期天都会打电话给她，让她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女人还说等儿子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就不用那么拼命了。也许强子让她想起了儿子也带给了她好心情。可强子有事，自然也没有听进去几句，只是答非所问在应付着。

    突然，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颤抖的声音，你，你要干什么？

    原来女人腰里多了把明晃晃地刀子。

    别叫，叫就扎死你！靠边停下。三癞子低沉地命令。

    女人一张脸变得惨白，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她吓懵了，两片嘴唇抖得几乎合不到一块儿。

    强子如梦初醒，三癞子竟然要劫车！

    三癞子把女人逼下车，来到路边的小树林。小树林的前面是一个湖泊，湖水深邃幽静，发着蓝幽幽的光。强子的脊背爬过一层鸡皮疙瘩。

    你放了她吧。强子颤声说。

    放？你傻啊！这辆车一转手，你妈的医药费就不愁了。把她往湖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三赖子歪着嘴，额头上一条暗紫的伤疤“突突”地跳动，他正用绳子，麻利地把女人的手和脚反绑扎紧。女人努力扭转头看向强子，强子却不敢看她，低下了头。

    强子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没了爸爸，堂叔三癞子很喜欢他，但是妈妈坚决不让强子和三癞子亲近，也不让强子管他叫叔。也难怪，三癞子一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妈妈从来不给他好脸色。妈妈说人活着要有骨气，要堂堂正正。

    强子很听话也很争气，考上了重点高中。每个假期强子都会回家帮妈妈做事。这次回家他呆住了，妈妈憔悴枯黄就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妈妈病了，是可怕的肾病。通过配型，医生欣慰地对他说，很成功，亲子的肾更少排异反应，现在只要十五万，就可以手术了。

    强子借遍亲朋好友，还差八万。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三癞子。强子起先不愿意搭理他，三癞子说你妈病了，我心里比谁都急，我有办法弄到钱。

    他心动了，他需要钱，钱可以救母亲的命。但是他没有想到三癞子是用这种方式弄钱。空气似乎凝固了，强子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

    放了她！

    声如裂帛。三癞子一哆嗦，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见强子的眼睛盯着自己。

    强子你怕了？如果事情败露，我一个人顶着绝不会吐露你半个字。卖车的钱你拿去救你妈。只要能救你妈，我三癞子这条烂命就值了。三癞子说着眼里竟然闪出了泪花，他用手指向自己的额头。看见这个疤了吗？这是你妈当年给我留下的，我对不住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啊……

    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不愿意失去我妈，她的亲人同样不愿意失去她呀！你要是杀了她，我妈就算救活了也不会开心，我更不会开心。我们将成为一辈子的罪人啊三叔。强子“咚”地跪下了。

    强子，你，你快起来，你一个读书人哪能给我这个烂人下跪啊！我，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三癞子手忙脚乱解开女人身上的绳子。

    女人却没有走，她拢了下凌乱的头发，无比坚定地说，我不走，我看出来了，你们本性不坏，只是遇上了难处，也许我能帮上你们。

    一年后的傍晚，强子和三癞子再次来到湖边，风推波纹，湖面上就像铺了一层碎金。夕阳下款款走着两个手挽手的女人，是强子的妈妈和那位女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