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肥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猪。它生活在一个叫“鑫鑫”的十分优越的猪场中。每天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睡睡懒觉,听听陶冶情操的轻音乐。对,一般情况下,它和它的同伴们只被允许听轻音乐,因为轻音乐有利于陶冶情操,舒缓心情,有助于猪们健康成长。当然,有时候轻音乐实在是听腻烦了,猪圈里的所有猪们也会抗议,万猪一心,用哼哼声来表达它们的不满的时候,猪场老板就会下令,改放一些民歌让它们听。逢年过节,还可以听听那个叫郭德纲的人说的相声,以保证猪们有一个开心的心情,但这个是有着严格规定的,一年不会超过三次。有次,一个新来的那个负责放音乐的农业大学的本科实习生不小心放错了音乐,放成了《西班牙斗牛士》,惹得那些公猪彼此撕咬一番,差点没有因此而被老板开除。
鑫鑫猪场的老板姓朱,也许是因为姓氏的缘故,所以他对自己猪场养的猪十分有感情。他从各个农业大学里聘请了五名博士、十名硕士、二十名本科生来为这些猪服务。他常常对他的员工强调这样一个原则:在鑫鑫猪场,猪就是主人翁,而人是为猪服务的。
因为有了这样爱猪的朱老板,所以,鑫鑫猪场就成了猪们的乐园。而作为生活在这个乐园里的肥肥,觉得自己是十分幸运的,每天它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望着来来往往奔波不断操劳的人们,就对那些人充满了同情。
肥肥最喜欢听的音乐是《采茶舞曲》,常常听着听着就会酣然入睡。猪圈里无风无雨,空气新颖,四季如春,最适宜饱餐后大睡一场。不过,肥肥还是很注意卫生的,常常会半个月洗一次澡,并且有两种方式可以供它选择:淋浴或者盆浴。对于肥肥来说,世上最舒服的事情莫过于,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在浴盆里美美地浸泡半天了。
肥肥的朋友并不多,它长得不胖不瘦,属于放在猪群中很难被一眼辨认出来的那种平凡猪。有段时间,它莫名其妙大病了一场,可把那些博士、硕士们给吓坏了,他们把它小心翼翼地运到一个单间,隔离开来,单独治疗,并观察了一个星期,确定病好了,才又将它重新运回猪圈。在那段生病的日子里,肥肥受到了人类无比细微的照顾,不但给它提供了最好的营养,而且还专门有人每天给它挠痒,按摩,舒缓它的神经。所以,在肥肥的一生中,那段时光是它最为享受的。它在闲暇之余,开始思索一些高深的形而上的哲学问题,诸如,人和猪的关系、猪存在的意义等等。
可这些问题太高深了,尽管肥肥绞尽脑汁,仍旧没有理清楚,人和猪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些人为什么会提供如此优越的条件来对待它们这些猪;它也没有想明白,猪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吃吃食,晒晒太阳,听听音乐,洗洗澡,睡睡懒觉,和异性猪调**么?它觉得没有所看到的这么简单,它觉得这些表象下面也许隐藏了什么可以让猪们惊心动魄的真相。
所以,突然某一天,肥肥失眠了。它开始有了一种忧患意识。它仿佛看到,这安逸生活不可长久,这表面的悠闲自在终究失去,它觉得猪不应该这样活着。它以一种直觉,觉得作为猪,它现在应该有自己的一技之长。于是,肥肥开始琢磨自己的一技之长在哪里。
耳边传来熟悉的音乐的旋律,又到了集体听音乐的时候了。肥肥听到忘情处,有种随着音乐舞蹈的冲动。它突然灵光一现,为什么不随着音乐的节奏走动下呢?
就这样,肥肥开始尝试着用肥短的四肢来舞动,忘情地表达自己对音乐节奏的感受。肥肥试图直立起来,如它看到的人一样,将前肢解放出来,这样更有利于表达自己所感受到的音乐节奏。但毋庸置疑,最初是有难度的,但肥肥坚持不懈,终于有一天,它可以站立起来了,用上肢摆动来迎合着音乐的节奏。
但肥肥的这种行为,并没有得到其他猪们的认可。其他的猪一致朝他投来鄙视的目光,它们纷纷嘲笑它说,这可真是一个大傻瓜,放着大好的时光不去睡懒觉,竟然学为我们猪服务的人类走路。人类走路再好看,还是不要为我们猪服务么?
但肥肥不为所动,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行为。
很快,那位饲养猪们的林业大学的本科生就发现了肥肥的标新立异。接着,朱厂长闻讯赶来,亲眼目睹了肥肥歪歪扭扭的舞姿后,视若珍宝。随后,各路媒体记者接踵而至,闪光灯咔嚓咔嚓闪个不停,会跳舞的肥肥一举成名,成了鑫鑫猪场最红的代言者。
走出了猪圈的肥肥,视野开阔了,智力提高了,很快它就得出了曾经久思而不得其解的那两个哲学问题:人养猪,是为了杀猪吃肉。猪活着的价值在于向人类贡献自身的**。这个结论,彻底颠覆了以前在养猪场的那种“人为猪服务”的观念,让它不寒而栗。
当它被梳妆一新,穿了黑色小礼服,戴了红色蝴蝶结,走上表演的舞台时,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它突然想起了那些也许仍旧在舒服的睡懒觉的同类们,一股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那些留在猪圈里仍旧安度时光的同类们的下场,早已经注定。但它们却看不穿。
是的,它们看不穿。
肥肥站在舞台上,开始随着音乐的节奏来扭动自己的四肢,引起台下阵阵疯狂的欢呼声。只是,在这一场巨大的狂欢中,无人注意到,一滴晶莹的眼泪从肥肥的脸庞滑过,也许是为了它那仍旧滞留在猪圈里的同类,也许是为了自己侥幸看穿,通过努力而博得这一线生机,也许,没有什么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