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墩镇上,谁都知道,镇中学教物理很有名气的柳老师原先是有妻子的。柳老师的妻子很年轻,是他早先教过的学生。只是后来柳老师把妻子托自己一个非常信任的学生在刚开发的深圳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工作,谋得了一个很好的发展前途。妻子在深圳站住了脚,也为柳老师找好了一个谋生立足的好去处,专门回了一趟陈墩镇,央他辞了职一起去深圳。柳老师不愿放弃自己钟爱的事业,自然不肯辞职。妻子无奈,含泪跟他喝了协议酒,离他而去。
妻子走后,柳老师一直独自一人生活着,有点孤单,尤其是逢年过节的,一直是一个人在校园里转悠,形影孤单。唯一给柳老师安慰的便是一批批从他手上毕业后走上社会的学生。好些学生知道柳老师的孤单,常常牵挂着他。
有个学生专门把自己的表姐介绍给了他。学生的表姐姓周,以前中专毕业后分配在北方工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对象。通了一段时间的书信,恰逢寒假,学生便安排自己的表姐来陈墩镇,想跟柳老师相处一段时间,更好地沟通一下。
学校里知道了这事,也挺支持的,专门在教工宿舍区给柳老师相的对象腾出了一间空房,让她住了下来。
为此,柳老师讨教了一些老师。其他老师跟他说,对象过来后,你得主动表示表示。表示啥呢,柳老师心里没数。柳老师是个实在的人,小周过来的头一天,就跟小周说,我要买样东西给你表示一下我的心意,你看送你啥好?小周说,我啥都不缺,你不用破费了。柳老师说,这是其他老师说的,第一次见面总得表示一下心意。小周说,你实在要送,那就来点实惠的,北方冷,我原本想在南方买件呢大衣,听说南方的呢大衣比北方的款式好。柳老师说,这好办,我有一个学生在这陈墩镇上做呢大衣是做出名的。他做呢大衣的手艺是专门到上海拜人家有名气的师傅学的。镇上好多人都请他做,生意特别忙。
小周说,他这么忙,能不能在我走前拿到呢?
柳老师说,让他赶赶,估计是没问题的。其实,这做裁缝的学生,还是柳老师从高一一直带到高三毕业的。这学生原本家里条件差,学杂费一直不能按时交上,常常是柳老师不声不响地帮他交了。后来,这学生毕业后一直没有工作,想去上海学手艺又没有钱。结果,那去上海学裁缝的盘缠还是柳老师给的。这个学生人前人后一直把柳老师称做自己的恩师。
柳老师和小周专门去了一趟县城,买了一块黑色的呢料,送到裁缝学生的店里。学生的生意很忙,衣料堆得小山一样。裁缝学生一边给小周量尺寸一边跟柳老师说,我一定在阿姨走之前赶出来。
小周在教工宿舍一住住了十来天。与柳老师相处了这么多天,小周觉得柳老师人虽说有些呆板固执然为人还是很实在的。
一晃十几天过去,小周也准备动身回北方了。临走的前一天,柳老师陪小周去裁缝学生那里取新做的呢大衣。那学生固然说到做到,把小周的呢大衣赶了出来。小周当场试了试,款式和做工还是挺满意的,便取了回来。
到了晚上,小周捧着新做的大衣过来,跟柳老师说,新大衣的呢料好像是换过了,颜色和粗细跟他们当时买的料稍微有些不同。
柳老师一听,非常恼火,脸一板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小周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便说,我对当时买的呢料印象很深。
柳老师说,绝对不可能的,这个学生在陈墩镇上是信誉非常好的,你这样说他,若是被人家传出去,说他连自己的老师也换呢料,以后他再怎么做生意呢?这个学生是我教出来的,我知道,我不会相信他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
小周听了,自然很不舒服,凭女人细微的敏感,她可以非常肯定这呢料是被换过了。本来她想说过以后就息事宁人,但万万没想到柳老师跟她较起了劲,心里觉得很委屈。便说,照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你的学生?
柳老师斩钉截铁地说,就是么,你要是对我送的大衣不满意,你可以直接说我,骂我也可以。你绝对不可以兜着圈子来损我的学生,这是事关一个人的名声、信誉、为人之道。你损了他,你会害死他的!
小周终于制不住委屈哭了,哭得很伤心,她没有想到就为了这么一件小小的呢大衣,他会这么绝情地待她。更可气的是小周哭的时候,柳老师不仅没有安慰她几句,反而火上浇油,说,你哭也没有用,这是原则问题,其他无关原则的问题我可以迁就你,但这是关系到人家小青年事业前途的原则问题,我是坚决不会让步的。
柳老师的话居然讲得这么绝,小周也就不想再跟他争辩,越想越委屈,当即返身回宿舍,整理了自己的行李不辞而别。
柳老师的那位牵线的学生知道后,两面做了好多工作,最终没有能挽回这个僵局。
过了一段时间,做裁缝的学生突然找上门来,跟柳老师道歉,说,柳老师,我是过来赔罪的,我忙昏了头,把您的呢料子跟别人的搞错了。
柳老师听了学生的话,眼睛睁得铜铃一般,不无疑惑地连说,怎么可能呢,你不要瞎说!怎么可能呢,你不要瞎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