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百里未央举着一盏明亮的珐琅宫灯,把整个房子里微微地照亮。百里子鸢和她居住的房子里开阔,床上的被子摊开,上面压着百里子鸢随身的白色雪狐裘,但是却空无一人。
百里未央看了看四周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后,床和房子间隙的一片黑暗被灯照亮,角落里的女孩儿抬起胳膊挡着光,她微微地眯起眼睛看着百里未央。
是安国公主百里子鸢。
百里未央和她静静地相对,过了许久,百里子鸢又低下头去,抱着自己的双腿,她的下巴抵在她的膝盖上。
百里未央伸出小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她一手贴在面颊边比了一个睡觉的模样说,“该睡觉了子鸢姐姐。”
可是百里子鸢不回答她,只是沉默着。
百里未央拖着她的袖子不肯放手。今天百里未央换了淡紫色的裙子并且盘了头发,她雪白的衣领子里衬着她修长的脖子,明丽得倒有些像百里子鸢的姐姐。
“对不起———”百里子鸢忽然说,百里未央以为自己听错了。百里子鸢把脸慢慢地转了过来,她紧紧地凝视着百里未央的眼睛,然后轻轻伸手抚摸她的脸说,“真是对不起啊———”
百里未央呆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已经过去了。”
百里未央想笑,可是笑不出声来,她捏着自己的脸,冲着百里子鸢摆出了一个滑稽的笑容。
“百里未央……对不起……”眼泪忽然从脸上滚落下去,百里子鸢抖得像是秋天狂风里的一片落叶,忽然间她变得那么虚弱,崩溃的悲伤从她的眼睛里流溢出来,像是秦淮河的哀调。百里未央呆呆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地张开双臂把她的头抱在怀里,百里未央侧过脸蛋贴在她的额头头顶。
“我是一个很没用的人啊———”百里子鸢低声地抽泣说,“我连你都保护不了……”
百里未央轻轻抚摩着她的背,心里有一种淡淡的悲伤和一丝一丝的清甜一起涌上来。这个公主忽然间又变成了初到汝阳王府的时候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她在风里拉着风筝跑着跑着,摔倒了大哭起来,百里未央把她的头抱在怀里,喂她一粒阿黎做的酥糖,亲着她的脸,叫她不要哭。那时候的风好像又在身边柔和地吹过,那时候父亲百里无尘骑在高大的红马上,她的哥哥们的战歌歌声格外的嘹亮。
百里未央低头下去贴着百里子鸢的小脸,她们的位置颠倒了,好像这个时候百里未央才是姐姐。百里子鸢的身体总是比一般人冷一些,可是百里未央总是感觉到她皮肤上一丝丝的温热,百里未央贴得紧紧的,怕那些热气悄悄地散去了。
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寒冷的,只有她怀里抱着的这个百里子鸢身上的热让她觉得安心。
过了好一会儿,百里未央伸手在百里子鸢的掌心里面轻轻地画。
“未央,你有没有见过我奶娘?”百里子鸢擦着她的眼泪。
百里未央摇了摇头。
百里子鸢的妈妈过世早,百里子鸢从小被一个叫蓉儿的妃子用奶水养活大,可是蓉儿姑娘是贱民出身,整日在深宫里连踏出宫门的机会都没有。
“跟我去看看我奶娘吧?”百里子鸢忽然站了起来说。
百里未央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好啊。”
百里子鸢站起来对着百里未央手里的灯轻轻一吹,那盏宫灯就灭了,黑暗里百里未央觉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从手上传来的百里子鸢的手的温度是彻骨的冰冷。
大秦皇宫,深宫后苑,芳凝轩。
李嬷嬷捧着半盆木炭从房子里退出来,天已经很冷了,大风吹着房子顶上的尾幕,猎猎作响。李嬷嬷年纪已经很大了,她在这皇帝妃子们居住的后宫里从一个小仆女升到了如今主事的女官,已经用了将近一生的时间。
“夜里风会更大,”李嬷嬷回头对身后的奴婢们叮嘱了一声说,“都不要睡得太死,别让风漏进去,蓉儿娘娘的身体不好,染上寒气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那个时候,我要你们好看!”李嬷嬷的声音冷厉,可是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的小女婢,眼神里却又有些怜悯。
皇帝的女人不知多少,都想生个孩子作为依靠。可是皇帝不喜欢亲近女人,好不容易皇后怀了个孩子,那个孩子却是个女孩儿,而且女孩儿刚生下来,皇后就过世了。
那个女孩儿就是百里子鸢。
“都是命啊!”李嬷嬷放下帘子看着夜空叹了口气,“哎———没有享福的命。”
两个小小的人影从房子旁边忽然飞快地闪了进来,李嬷嬷惊得差点要把手里的炭盆给抛掉,可是那两个人影中的其中一个已经上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老手。
“嬷嬷、嬷嬷……是我啊,我是子鸢啊。”李嬷嬷听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她一低头,看清了夜色灯光里百里子鸢苍白的面容。李嬷嬷现实愣了一下,然后警惕地四周看看之后匆忙把百里子鸢和她身旁的百里未央的头往怀里一揽退到房子的侧面,看着两个孩子满脸是土,不知道她们在风地里藏了多久,李嬷嬷急忙拿袖子给她们擦:“我公主和郡主啊,你们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啦,可吓死老奴了。”
“嬷嬷,”百里子鸢轻声地说,“我想见我奶娘,”
“没有皇上的命令,这可不是你来的地方啊!”李嬷嬷甩掉百里子鸢的手说。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