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达,看似是心境无垢,然而事实却是恰恰相反,越是念头通达之人,便越是容易生出各种念头,那心魔之物即便能够一时斩却,又岂能防住它过后又生?因此方才须得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这个道理韩素曾经在致和老道的炼血魔袋中也有所悟,只是当时情势危急,她虽然心有所感,却并不能如珍娘这般总结得清楚明白,因而此刻一听,便大起知己之感,不由赞叹:“君子博学而日三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珍娘大有君子之风!”
珍娘弯着红唇微微笑了笑,却不知为何怔了片刻,方才道:“其实这些道理也不全是奴家自己领悟的,曾经有一个人同奴家说过,修行是逆水行舟,不能前行便会后退,途中险阻无数,一时风光其实算不得什么,谁又知水下暗流几多?人心更是如此,有一个词叫做欲壑难填,但凡世间有情之物,谁也不能逃脱。因此如何驾驭七情六欲,通达彼岸,便是修行中最大的难题。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最后都是败在一念之差上,又岂能不夕惕若厉?”
韩素叹道:“可惜此刻手边无酒,不然当为此言浮一大白!”
珍娘却又是微微一怔:“当日……他也是这般说的。”她微微垂了垂眼睑,脸上虽是仍旧含有笑容,那笑容中却隐约多了几分落寞。
韩素情知此间必有一段故事,但她既无窥人**的癖好,更不原强去触人伤疤,便道:“珍娘可知,还有一个和尚说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珍娘笑道:“奴家听过的。”
韩素道:“珍娘何解?”
珍娘抿唇一笑:“素娘何解?”
韩素笑道:“虽是看似境界更高一筹,然而这个‘本来无一物’,我却并不认同。正所谓无中生有,物极必反,万事万物到了极致总会生出另一种极端来,世间哪有真正的‘无’,没有‘有’,又哪里来的‘无’?倘若当真是‘无一物’,这和尚便不该来说这佛偈,他该闭嘴才是!说到底,也是先有了‘时时勤拂拭’,后来才有这‘本来无一物’,踏前人之脊梁,算不得更高明,最多是不分高下罢。”
珍娘一叹:“正是如此,这两首佛偈只能说是各有千秋罢了,不过是各人所走之道不同,其实分不出什么高下的。”
她一双秋水目盈盈注视在韩素身上,也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惆怅,总归满怀心事。
此后几日珍娘再来论道,韩素便着意避开了这些话题,只说了些法术的应用,还有妖修与人类修士的不同。珍娘虽是对韩素身有剑意还能修出一身精深水法之事感到惊奇,却也没有太过在意。她是妖精,虽然尽力在学人行事,但有些观念终有不同。对于世间约定俗成的许多俗法她是不屑一顾的,因此相处越久韩素便越觉得,当初看珍娘品貌婉约便觉她有俗世闺秀之风其实是以貌取人了。
至于扇娘子,她赤子心性,耐不住寂寞,却是从不参与韩素和珍娘的话题,哪怕珍娘要她看看道藏,她也只说无聊。珍娘并不过多约束她,只要求不去外头胡乱闯祸便好。
这日韩素隐隐察觉到了两个储物袋将到极限,便同珍娘姐妹两个告辞。
珍娘十分不舍,只道:“当日约好了这一整面石壁素娘你尽可取走,只是储物袋不够又算得什么?我这里还有许多个,虽然品级都不高,但也尽够你装了。”说罢便要取储物袋给韩素。
韩素按住她的手,摇头道:“珍娘你既知君子当日三省乎己,便也应当知晓君子行事当适量有度,我身上两个储物袋既已装载到极限,便可见此事应当到此为止了。此乃天意玄妙,我岂能贪婪无度?更何况此处乃是你们姐妹安身立命之所,当日你我未曾相交,我取这石壁心安理得,如今既为好友,我又岂能毁去好友家园?”
话说到此,珍娘便不再强求。
倒是扇娘脸上现出喜色,直道:“我早便知晓,修士你是好人啦!”一时高兴,又将韩素直称修士了。
珍娘微微红了眼眶,却从袖中取出一只做工精巧的锦囊,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亦知晓素娘你有登天之志,不能强留你脚步,这一枚锦囊便赠你随行,望你一路平安,终闻大道。锦囊中有些小东西,待素娘你决定动身去天外天之时,便将锦囊打开罢。”
韩素接过锦囊,郑重收入怀中。
待想要回礼,忽觉身无长物,竟没有什么可送的。
她思索片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金色珍珠,问珍娘:“这颗珍珠是珍娘你亲身培育而出的罢?”
珍娘道:“正是。”
韩素将珍珠托在手中,运起这些时日学到的粗浅炼器之法,将自身三道精纯剑意注入其中,然后送给珍娘:“珍珠中有我三道剑意,化神以下应当可以轻易斩杀,给你护身。”
扇娘子顿时瞪大眼睛:“咦?只是阿姐才有么?”韩素莞尔道:“自然你也有。”珍娘立时嗔了扇娘一眼,离愁顿消,一时间气氛亦是松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