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韩老夫人极擅把握人心,几乎每一句话都敲打在韩素心头最易动摇处。
她先将韩素带到这间与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的小书房中,模糊她的戒心,又提起韩重希,带着韩素的思维一点一点跟着她走。最后韩老夫人才提起薛瑞卓,却不像柳风遗那般或利诱或威逼。她对心魔的解释尤其与众不同,她说:“你是他的心魔,便等于是他的命。心魔一动,你让他死,他便必须得死,你让他生,他方才可以生。”
饶是韩素自觉已经放下,这一刻都不由得心头微动。
韩老夫人仍旧低柔地絮絮着:“素娘,祖母活了这许多年也才明白,这男女之间,可以动心,却切忌动情。不然古人何以要说,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可见情之一字最是煎熬人,只是当年他已是煎熬了你,改也改不过了,如今他送上门来给你煎熬,你只需动一动,便能成为他的主宰,你何不动一动?”
她说得实在动人,韩素亦不由得遥想了片刻。
片刻后,韩素摇头:“祖母,不值得。”
韩老夫人不禁愕然。
韩素微微一笑:“世上风光何止万千,祖母何必一叶障目?我若是一心只想煎熬他,只怕不等将他熬坏,我自己便也要跟着熬进去了。我便是要报仇,也当是凭借自己一人一剑,不必投机取巧,失之下乘。倒是这许多年过去,祖母容颜依旧不改,想必是心静自然生玉骨了。”
她话锋突转,就见韩老夫人惯来端庄柔和的神情竟是微微一变。她的眼睑极细微地阖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原状。
这变化太过快速,若非韩素已是先天高手,五感极为敏锐,此刻又打起精神在刻意观察她,也是察觉不到她这一下变化的。便是偶然能够看到,若不是着意在观察,只怕也会以为她这不过是个无意识地惯性动作罢了。
然而韩素却几乎可以肯定,韩老夫人刚才那一下是她心中有事的表现。
韩素再接再厉,继续说道:“也是祖母得天独厚,否则这世上擅保养之人也不能算少,却又有几人能如祖母一般二十年来容颜不改?再如何看着年轻,脸上也总会有细微变化的。”
韩素一边说着,一边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韩老夫人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灯光之下,这张堪称雍丽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繁花般的笑容,韩老夫人的手掌轻抚在韩素头上,便仿佛是一个真正的慈爱祖母般柔声说道:“果真是傻孩子,还真当祖母是养生手段一等呢,你也说了,便是再厉害的养生手段也不能使人脸上分毫痕迹都不显。须知,我这却不是用了凡间的法子,而是服了仙人赐的朱颜丹。不过这朱颜丹虽不是易得之物,薛二郎那里却定然是会有的。”
“朱颜丹?”韩素微怔,几乎就想脱口问出“你的朱颜丹是从哪里来”之类的话了。因为即便当年没有察觉,可此刻回想起来,韩素却完全可以肯定,韩老夫人的容貌并不是从十三年前韩家变故之时才开始不再变化的,她是从三十来岁起就已经开始驻颜,多年来再未老去分毫。
因而韩素说她二十年来容颜不改,韩老夫人也是理所当然地默认。
也是这样随口的、好似说的只是概数的一句话,才使得韩老夫人在无意间放下了警惕,将自己出卖。
原来早在二十年前韩老夫人就已经接触过仙人,她还能使得仙人赠她朱颜丹,可见这样的接触绝对非浅!
韩素心惊之余,只觉四肢百骸一齐寒凉。她浑身伤痛,动也动弹不得,索性闭了闭眼,疲惫道:“祖母,你且让我想一想罢。”
“想一想也好。”韩老夫人依旧不疾不徐,也不逼她,只仍是柔声说道,“好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待要起身,韩素却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韩老夫人微微侧目,柔和地看向韩素。
韩素轻声道:“祖母,不可伤害李太白。”
韩老夫人笑道:“傻孩子,李白乃是声传天下的名士,我辈俗人见了,崇敬尚且来不及呢,谁敢伤他?”
“祖母自来心有成算,是素娘唐突了。”韩素放开她的手腕,阖上双眼,“祖母,我累得很,想睡一睡。”
韩老夫人便抽出手,温声道:“天凉,你先歇着,祖母回头叫人给你拿被子来。
直到韩老夫人几无声息地退出,许久之后,韩素才又微微睁动眼睑。
好不容易撑开一点眼睛,韩素却见眼前一片幽暗,原来不知何时,这屋中足有十座之多的烛火已经全数熄灭了。只留下窗外透出些许星月的微光,映在室内,一眼瞧去全是憧憧影影。
这一夜,再没有人来理会过韩素,不但韩老夫人说的被子没有,就连一口凉水,韩素也不曾尝得。
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喉咙里难受得仿佛火烧一般,衣襟上更是沾着先前她自己吐出来的鲜血,到后来血迹干涸,就剩下一片片暗红色污渍,以及那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身下矮榻有些硬,此时入冬虽不算久,可北方的冬季不比南方,夜间即便没有寒风破窗而入,空气中也是一阵一阵的干冷,揪得人五脏六腑都忍不住发紧。
韩素知道这是韩老夫人有意要折腾她,给她下马威。这是韩老夫人惯用的手段,她从来都是面上慈善,滴水不漏,至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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