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绣有些忐忑的往瑞祥堂走去,脚步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慢了下来,十分畏惧即将面对的一切。
人都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如今彩绣就有这种感觉。她突然发现原本自己最喜欢的侯府花园,今日看起来居然是处处是落叶残花,再加上早上那场大雨,就更显得颓废异常,只让她觉得更加的烦心。
她随手摘了一朵话,心不在焉的一手捏着,一手不停的揪下花瓣。
今日发生的种种,虽然表面看上去和自己这个丫鬟没有任何的干系,可是以柳氏的精明,现在一定已经发觉了这件事情的关键就在自己身上!
从自己离开,到柳氏另作手脚,这段时间的空白只有自己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回答!
她本想着慢慢走,起码晚一刻面对柳氏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也好。
可谁知,她正在踯躅之时,方嬷嬷却一摇三摆的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抹讥诮。
她心里一惊,连忙福了个半礼,说道:“方嬷嬷,好巧,我正预备着要回去呢。三姑娘已经回到兰苑了。”
她的心里有几分心虚,她拖了这么长的时候,去兰苑来回两次的时间都足够了。
方嬷嬷柳眉一竖,嘴角边溢出了一声冷笑:“一点都不巧,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夫人等着正着急,你倒是悠闲得很。”她看着彩绣手里那朵已经秃了的花,心中满是冷然。
彩绣赶忙扔到掉手里的花梗,勉强的笑着说:“方嬷嬷恕罪,我怎么敢故意拖延,都是三姑娘院子里的红绡,愣是拉着我问东问西的说了半天。”她偷偷看了看方嬷嬷的脸色,心里更加不安了。
方嬷嬷可以说是柳氏最最信任的身边人,她跟在柳氏身边已经快要二十年。可以说,方嬷嬷的态度就代表了柳氏的态度,而今她对自己如此的不客气,这是之前没有过的。可见柳氏必定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了。
方嬷嬷没有多说,只是转过了身,头也不回的迈步向柳氏的院子走去。
彩绣犹豫了片刻,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彩绣跪在堂上,微微抬起头,就能看见柳氏正微微皱着眉头坐在一张矮榻上。
她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约莫七八成新的暗红色蜀锦衣裳,下面则是淡青色的马面裙,虽则不似平常那边富贵逼人,却显得清爽又优雅。头上的那些繁复的首饰已经撤掉了大半,只留下了一只做工精细小巧的白玉梳子和一只拢着头发的白玉簪。
面上几乎是粉黛未施,虽然细看之下能找到几丝几乎看不见的细细皱纹,可是却反而增添了三分成熟的风情,使得她的风采少了三分凌厉,添了五分的妩媚和平和。
可是此时,她的模样却一点都不平和,那双形状美丽的凤眼微微的眯着,有些冷然,居高临下的看着彩绣。使得彩绣居然微微的生出了一层的冷汗。
“夫人,奴婢知道今天行事不妥当,还请妇人责罚!”彩绣先是磕了一个头,随后就像是因为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一般,主动认错。
柳氏秀眉一挑,说道:“你这是承认和那小践人沆瀣一气算计我了?”虽然是疑问句,可是却是肯定的意思。
彩绣吓了一跳,赶忙磕头说道:“夫人怎么会这么说!我哪里有这样的胆子!这是谁乱嚼舌头,可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方嬷嬷的脸抽了一抽,面色有些不自然。可不就是她撺掇着柳氏,相信这事和彩绣有关系的吗?
她冷冷的说道:“你不要巧言令色,如果不是你反水或者是出卖了夫人,三姑娘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骗傻子呢?这事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
“怎么,难道不是绣娘为了钱财迷晕了三姑娘,然后又锁上门偷偷溜走的吗?”彩绣故作惊讶的问道。
“当然不是!从你被三姑娘支出来到事发这段时间,只有你才能有时间接触到其他人!这样的说辞只能瞒得了一时,可是依照夫人的英明,就怎么会被你们蒙骗?你还不从实招来!”方嬷嬷越俎代庖又接口说道。
柳氏没有做声,因为方嬷嬷的话也的确是自己想要问出口。
彩绣连忙摆手说道:“您就是再借奴婢一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背叛夫人!方嬷嬷,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她义愤填膺的说道。
她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她赌咒般的说道:“夫人,奴婢绝对没有做过什么事情让三姑娘起了疑心,也没有发现三姑娘之前有什么不妥。您要相信我啊,我从她那里离开之后就直接找方嬷嬷报信去了,之后的事情就不归我管了啊。”她的眼神却又有些散乱,好像有点心虚。
方嬷嬷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立刻指着她对柳氏说道:“夫人,这丫头眼神不对,分明就是有事情瞒着你!干脆给她上刑!”
一听到上刑两个字,彩绣立刻抖如筛糠,吓得小脸煞白,连忙晃着脑袋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的啊。”可是声音中却是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战抖。
方嬷嬷自以为是逮到了对方的错处,越发的得意,就越发大声吆喝着要给她上刑罚。不过片刻,真的有两个粗壮的婆子,手里拿着粗麻绳,走了出来。
彩绣一见这个架势,这才好像是吓得心惊胆战一般,连连磕头说道:“夫人赎罪,奴婢说,奴婢说!奴婢的确是没有直接去给方嬷嬷报信,那之前,奴婢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还不快说!否则这板子挨到身上的滋味可是不好受!”方嬷嬷恐吓道。
“奴婢,奴婢,今天有些肠胃不适,就先擅自跑去上了个茅厕,因此才耽搁了一些时间。”彩绣有些哽咽的说道,“奴婢说的是真的!奴婢怎么干忤逆夫人的意思!奴婢的父亲和娘亲还要靠夫人照顾!”
“茅厕!”柳氏听了彩绣的赌咒发誓,脸色渐渐缓和。彩绣说的对,她的父母还捏在自己的手中,她又在怎么可能有胆子背叛自己。
她看了看方嬷嬷一眼,似乎是在确定。
方嬷嬷细细想了想,却想起来这几天彩绣的身子的确是不舒服,总是跑茅厕。于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彩绣见到此时,柳氏的神色才彻底的缓和,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想起之前莫卿卿和自己的对话,她不由得暗自赞叹莫卿卿的未卜先知。
莫卿卿当时就告诫彩绣,一定要坚持,咬紧牙关说事情与自己无关,但是也要做出一副惶恐心虚的样子,当柳氏一再逼迫,没有退路的时候,再吐口说出自己的隐瞒的事情——即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私自去了茅厕。
这样既符合柳氏的心里预期,又不会真的对彩绣造成任何的实质性的伤害。柳氏就会以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应该就会放过彩绣了。
认了小错,才能躲过大祸。
彩绣心里松了一口气,偷偷抬眼看了柳氏一眼,果然见她眼中露出了一抹得到真相的了然和满意。
彩绣不由得更加卖力的磕了一个头,哽咽的说道:“夫人,您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背叛夫人呢。这次的确是奴婢有所疏忽了,请夫人责罚!还请您不要被人蒙蔽,无故的就疑心我。否则我就此一跪不起,以表明我的心迹。”
柳氏见到她这副涕泪具下的可怜样子,心里更加满意,越发的确定这次可能只是方嬷嬷疑神疑鬼。
她对着彩绣说道:“你起来吧,我相信你就是。这次你的确是有行事不妥的地方,以后一定要注意。我怎么会因为别人的只言片语就怀疑你呢?”然后不免就有些埋怨的看了方嬷嬷一眼。
方嬷嬷的心里也很无奈,她明明就是看出柳氏有了怀疑彩绣之心,她才顺水推舟的把柳氏心底的话给说了出来。可是如今,却又被当成了挑拨离间之人。
方嬷嬷不动声色的挥手让那两个粗壮婆子赶紧下去,又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说道:“彩绣姑娘快起来吧,咱们夫人一向是最器重你的,怎么会不相信你呢?你快不要赌气了。”她赶忙上前要去拉彩绣。
彩绣本也不过是一番赌咒发誓求得柳氏的信任罢了,又怎么会真的就长跪不起,她也就坡打滚,顺势而起了。
柳氏又回复了那一副沉稳高深的模样,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也不要这么好强,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不过如今你也看到了,那三姑娘不是个好相与的,虽然她说这一切不过都是巧合,可我却不相信,怎么会这些巧合都恰巧发生在她身上。”
彩绣脸上都是恭敬,又做出同仇敌忾的模样,心里念叨的却是,你虽然如今已经发觉到人家的不妥,可惜却是没法预料而姑娘真正的能力!
柳氏接着说道:“方才让你送她回院子,并非只是让你去看看她的真实情况这么简单,我是另有安排的。”
说完她就说出了需要彩绣去做的事情。
彩绣听了这话,大惊失色。
虽然她心里感谢莫卿卿相助之恩,有心帮衬,可是如今她是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去给三姑娘报信的,这该如何是好?
就算是三姑娘再聪明、再有能力,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也不能说得清楚,更何况,她如今肯定是还蒙在鼓里!
难道三姑娘是注定无法度过这个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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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兰苑的莫卿卿还不知道,柳氏居然又在马不停蹄的算计她。
她一个人躺在*上,扮演着一个虚弱的受了惊吓的姑娘的角色。
可是她的眼睛一直是睁着的。
突然她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小动物在偷偷行走的感觉。
莫卿卿的嘴角溢出了一丝的微笑,眼睛也染上了喜悦,嗤笑着说道:“你终于来了。”
随即她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咳咳,老夫这不是过来给三姑娘诊脉吗?”
莫卿卿撇着嘴慢慢起身,说道:“真是不要脸!你怎么好意思冒充老人家?说,你把张老先生怎么了?”
她看着大摇大摆坐在自己*头的谢安然,真是有些不知道该喜该悲。
“没什么!不过是给他老人家下了点泻药,要吓唬了一番,然后我就来了!”谢安然看着莫卿卿那双明亮的眼睛,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也不枉他“冒死”闯进来这一回了。
“你没什么大事吧?”谢安然还是不放心,又开口问道。
“老先生不是给我诊脉了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样?”莫卿卿被谢安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扭头说道。
“我不过是跟着霍凤君学了些皮毛,哪里真的会什么歧黄之术?再说了,我这还不是关心你吗?”谢安然一见她眼波流转,妩媚之态毕现,顿时觉得爱不释手。
莫卿卿一时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心头如小鹿乱撞,只是用手揪着被角。
“对了,你扔在地道里的金簪和耳环,我给你捡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少了一只金簪。”谢安然从怀里把一个布包给掏出来。
莫卿卿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用和他大眼瞪小眼:“想是掉在哪个缝隙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这东西你帮我处置了吧。放在我这里反而不好。”
谢安然点了点头,把东西又塞回怀里。
“你瞧着我那金银阁可好?”谢安然又问了一句。
“倒是不错,就是名字俗气了一些。”莫卿卿也是听红锦说起才知道,原来谢安然居然是这金银阁的主人,否则她又怎么会大喇喇的在明知道可能有蹊跷的情形下过去?
谢安然一笑,说道:“俗气些好。那地方不错。将来我送给你!”
莫卿卿听了,心里一动,刚想要推辞,对方却又从袖子掏了一叠东西出来。
“喏,这是给你的。上次你送我那么多,我总得给你些报酬。你应该能用得上的。”谢安然直接把东西塞到莫卿卿的手里。
莫卿卿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居然是一摞子银票!而且她稍微一番又发现居然都是一百两一张的,大约得有二十张左右。
“面额太大的,你也不方便用,我就都换成了一百两的,你就是拿出去兑换或者赏人也不算是太惹眼。”
对于谢安然的体贴入微,莫卿卿有些哑然。
半晌,她才说道:“多谢你了。你快去吧。呆的时间久了,也不方便。”
谢安然看了看天色,也知道再待下去只怕是不方便,就恋恋不舍的看了莫卿卿一眼,然后又从窗子钻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红锦在外面低声说道:“姑娘?奴婢能否进去?”
莫卿卿知道这丫头一半是试探,一半是提醒,就扬声说道:“进来吧。”
红锦轻轻走进来,一见只有莫卿卿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姑娘……走了?”
莫卿卿没有好气的说道:“你以后提醒你主子别做这种荒唐事!要被人发现了,我还用不用活了!”
红锦嬉皮笑脸:“奴婢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告诉我们主子以后千万别被人发现!”
“死蹄子!越来越放肆了!”莫卿卿气结。
红锦赶忙换了口气,严肃的说道:“姑娘,还有一件事情要禀告——蓝心死了!”
“什么!”莫卿卿也忘了生气,震惊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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