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孔果然因为这句话微微变了一下脸色,按理,叫一声“阿姨”就行,毕竟现在不比旧时代,规矩没那么大,而且他已经是成年人,这么叫,会让人觉得难堪;可老爷子已经明确提出,他一时是骑虎难下。
“叫一声母亲也应当。来,小赞,敬茶……”
江达不动声色的一笑,把人拉到何菊华面前。
那一刻,何菊华的脸色惨白如腊,她坐的端正,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头发高盘,显得很优雅高贵,可她的心,正被架在火上烤。
崔赞瞄了一眼,没有拒绝,接过,平平静静的奉上:
“母亲,请喝茶!”
何菊华久久没有端,恨不得将这茶盏往这人脸上泼上去,可最终,她忍住,接了过来,闷声不吭喝了一声。
没有任何为难。
这是儿子的交待。
她听儿子的:忍。
只是这茶喝在嘴里,怎么就那么苦那么涩。
一杯杯茶敬了过去,所有长辈都一一喝过,给过见面红包,一圈下来之后,老爷子让人在佟庭烽身侧另按了一个位置,中间正好隔着韩婧。
“小赞,见过你哥哥谨之!从今往后,你在佟家排行老二。谨之,带上你的弟弟妹妹们,和小赞握个手见个礼!”
老爷子再度发话。
佟庭烽站了起来,宁敏也跟着站起,看着这个男人平心静气向崔赞伸出了手:<
“欢迎你成为佟家一份子!期待,以后,我们可以亲如一家!”
听得这句话,宁敏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想白眼:非常怀疑啊,这两个人,如何能亲和一家?
同一时间,有锐利的流光,在崔赞眼里闪过,似乎觉得佟庭烽没有在今天故意刁难他,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是,我也很希望我们能亲如一家!”
他伸出了手,两个人很友好的握了一下手。紧紧的,就像在比较力量一般,久久没有放开。
“咦,这位是谁?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一直歪着脑袋看着的佟麒,从宁敏身边蹦了过去,童音响亮,问的好奇。
两个男人的注意力都从对方手上移开,齐齐落到孩子身上。
“麒麒,过来,叫叔叔……”佟庭烽把小家伙拉到面前,微笑,介绍说:“这是爸爸的弟弟!”
佟麒刚刚一直有在听他们说话,当然知道这是谁,可他就是有些纳闷,爸爸怎么就平空冒出一个弟弟来,而且,这个人给奶奶敬茶的时候,奶奶的脸色是那么的差。他总觉得这个叔叔的出现,不是一件好事。
可他还是很乖乖的顺着爸爸的语气,脆脆的叫了一声:
“叔叔好!”
崔赞这是第一次正式瞧见佟庭烽和韩婧的孩子,生的倒真是可爱,如果当初,佟庭烽没有介入,韩婧生下的将是他的儿子,可如今呢……
他淡淡的扫过这看上去很温馨的一家三口,心很刺痛,这个昔日深爱自己的女人,如今平平静静的守的别人身边,在这样一个场合遇上,她竟不露半丝慌乱和窘迫。
韩婧,你还真是彻彻底底变了……
他哪里知道,面前的女人,早已经不是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又如何会因为他的出现而乱了方寸。
“佟麒是吗?我一早就听说,我亲爱的哥哥和亲爱的嫂嫂,六年前生了一个天才神童。今天总算是见到了。来,让叔叔抱一个……”
崔赞抱起佟麒,脸带微笑。
宁敏看在眼里,眼皮噌噌噌的急跳起来。
这个人又怎么可能真正喜欢佟麒。
他伪装友善,这是想干什么?
但她没有阻止,只是忧心将来,这个男人,会不会加害佟麒?
佟庭烽用他自己特有的方式爱着这个儿子,也就是说佟麒其实是佟庭烽身上一根软肋,但愿,未来,他们之间的战争,不会波及这个可爱的孩子。
之后,佟家的第三代兄弟姐妹一一来和崔赞握手见礼。
佟蕾最小,可她并没有上来和这个让她觉得羞耻的异母哥哥见面。
对,她没她大哥那样的胸襟,也无法知道哥哥在算计什么,她只知道这个地方,她再也待不下去:一个个套着面具演着一出看似温暖的闹剧。
她从自己的座位上噌的站起来,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时,发出了冷冷一笑,转身,扭头就往外跑了去,将自己投身进越来越冷的暮色之中,任由眼泪张簌簌而下。
身后,乔琛默默瞅了一眼,道了一声“失陪”,跟了出来,看着那丫头抹着眼泪,哭着往前奔跑,他不疾不慢的跟着。
人工湖边,佟蕾凭风而站,双肩不断的抽动着,显得伤心欲绝。
她是在伤心父亲的形象,就此被尽毁吗?
他站在她身后,思量着。
之后,一块帕子递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从来不善言辞,不像佟庭烽,不想说话时,外人休想从他嘴里挖出半个字;针锋相对时,他的口才,绝对比律师还要犀利几分。
“为什么每个男人都这样?曾经,我很推祟我爸妈的爱情,虽然他们相守不过十年,但他赢得了我妈一辈子不悔的守候,再没有动过另嫁的念头。我爸,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男神。这么多年以来,我都在希望,以后,可以嫁这样一个男人,那我的人生才算是一种完美。我爸,是我的爱情信仰,可我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的……”
她回头,但没有接帕子,哭的稀里哗啦。
风吹过,乱了发
,她哀伤,深深睇望。
而他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发,继续说话:
“乔琛,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从七八岁就开始迷恋你,打小就特别喜欢你这一双显得有点忧郁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能放出迷人的光。这些年,我一直跟在你屁股后面,做小跟班,读医科,就是想和你走的更近一些,能和你有共同的语言,可以把彼此之间的距离,拉的近些,更近些。
“知道吗?能和你订婚,我不知有多高兴。可这一年来,你从来没把我这个未婚妻放心上。
“你的心,始终藏着那样一个人放不下。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样一个你,我可以嫁吗?
“我爱你,也渴望得到你的爱护,而不是永远只在你背后追逐你。
“我也会累,更会怕。
“乔琛,你说,要是,我永远走不进你的心,是不是有朝一日,你也会像我爸一样,在外头另找一个情人。”
乔琛静静的听着,看着平常乐观富有朝气的女孩泪流满面,心头微微生疼,喉结滚动了一下,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们是未婚夫妻,他从小看她长大,熟悉她的一颦一笑,可他就是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
“乔琛,我们取消婚约吧!”
她闭了闭跟,清泪在眼窝内,急急聚拢:
“守不住男人的心,就会伤自己的心。韩婧至少有句话说对了。聪明的女人,就不该让自己受苦。我才二十岁,也许我该还我自由,去另找一个值得我爱的男人。或是,学我五姑姑那样,一辈子不婚,那也是一种人生态度……对,就这样吧,我们取消婚约!”
她说着,任由眼泪滚滚滴落,睁开时,眼底有了坚定的光芒:
“我会跟爷爷说的。这样,我就能解脱,就不必痛苦。”
秀致的脸孔,梨花带雨,她扬起一抹坚忍的轻笑,咬着牙,故作坚强——放下十年的迷恋,那本身也是一种伤,人总要在跌跌撞撞的受伤中才能真正的长大——以后,她不做小尾巴。
是,小时候,她是哥的小尾巴。
这个叫乔琛的男人,便笑着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小尾巴。
从今往后,她只做自己。
男人皱了一下眉,乔佟两家的联姻,又岂是她说取消就能取消的?
再说现在他也不能取消这婚事,但如果她想取消的话,他点头说:
“如果这样能令你好受一些,我会成全!”
没有半丝挽留。
他们说好分手。
佟蕾落着泪,转身,挺直背脊骨,一步一步离开,她需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大哭一场。
二
晚宴的时候,佟蕾没有出席,她的位置,空着,乔琛也没有回来。
宴会的气氛,还算融洽,所有人都维系着最表面的一团和气。
就这样,这个名叫崔赞的男人,摇身一变,冠上佟姓,成为了佟赞,化身为韩婧的小叔,从今往后,韩婧的身侧,有一席之地,就是他的。
唉,这得有多尴尬。
可是,现任丈夫和前任男友,似乎并没有将这当回事,相谈甚欢。
作为佟家子孙,佟老爷子出手阔绰,一上来就把佟园十号送给了他。
家宴后,佟夫人何菊华早早离开,去找她的女儿去了。
男人们移位喝茶。
而宁敏,拉着佟麒回房,实在没兴趣陪他们在这里演戏。
上楼没会儿,她正和小家伙玩游戏,有人敲门,她去看,是五姑姑佟漾,这女人抱胸,手上捏着一部红色的手机,正冲她眯眯然的笑,显得特别的亲切迷人。
“五姑姑,您有事么?”
“哦,是这样,你手机一直关机,刚刚大嫂打你电话,打不
通,所以,让我上来看看……”
想到那手机的下场,宁敏微一笑,答道:
“早弄丢了!”
“怪不得!”
“妈找我有什么?”
“好像是蕾蕾想和你谈谈,让你去二号园坐坐。这样吧!小家伙我来看着,你过去瞅瞅吧!不过,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过去有可能会被训话!”
佟漾含笑一边提醒,一边走向佟麒,这小家伙,正抬头眨巴眨巴眼瞅着她们。
“那就麻烦五姑姑。我去去就来!”
宁敏回头叮嘱了几句佟麒,又亲了一下,这才披了一件外套,走了出去。
夜色渐渐已深,屋外一片肃杀冰冷,可能有零下五六度,风很尖,刺骨,冷气钻鼻,寒透心腹,无星无月,北风卷地,低低发出呜咽之声,走在车道上,宁敏感受到的是冬夜幽冷阴森的氛围。
她并不知道,寒冷的夜里,死神在向她一步一步逼近。
佟家二号园,有危机,正潜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