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剂镇定剂,让双方的战事有所缓和,布占泰吃了败仗,也不急着出兵,在城中安心休养生息。而□□哈赤对乌拉的兴趣似乎也到此为止,以我最近得到的消息来看,建州现在对外的军事重心,似乎因为这次为稳固战事而和乌拉的联姻,而逐渐转移到了哈达部上。
这之中的名堂,瞎子都瞧得出来。可□□哈赤偏偏还给足了布占泰面子,将这次的婚事办得浩浩荡荡,远比先前七阿哥阿巴泰娶妻时场面大上了好几倍。虽是两个部落首领各怀私心的一场婚事,但面子也不能不做足。□□哈赤大张旗鼓地将喜书都送到了叶赫去了。众人不免玩笑,那叶赫首领布扬古与纳林补禄正夜不成寐地想对策呢!
说到这布扬古和纳林布禄还都是皇太极娘家的亲戚,纳林布禄乃皇太极生母孟姑的亲哥哥,也就是皇太极的亲舅舅,而布扬古则是大名鼎鼎的“女真第一美女”的亲哥哥,即皇太极的表哥。
而皇太极对他的这个舅舅和表哥,可以说完全没有感觉。若非要说有感觉,就只剩恨。
我曾听姬兰与我提起过这样一件事情。说是当年皇太极的生母侧福晋孟姑病重之时,弥留之际想见一见远在叶赫的额娘。□□哈赤立马派人去叶赫请孟姑的额娘来建州,却因当时建州与叶赫势同水火,而时任叶赫首领正是其胞兄纳林布禄,他认定这是□□哈赤在使诈,想利用此事诓她生母去建州做人质。结果那孟姑至死都没有见到叶赫派来的人,看着丈夫与胞兄之间无休止的斗争,撒手人寰。
也正是因此,皇太极对叶赫一族埋下了恨的种子。
我感叹着这世间的爱恨情仇,古往今来,最终不过为了一个“义”字。孝道之义、兄弟之义、夫妻情义、天下大义……
城内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新册赏了独立的八爷府,又有婚事要准备,城中也增派了不少家奴。而我独自一人呆在文馆看书习字,眼不见心不烦,只图个清净。
因为皇太极的特别嘱咐,武纳格巴克什对我照顾有加,时常来瞧瞧我每天的起居,给我讲一些文馆中的事情。武纳格与硕色二人年纪差不多,均是三十出头,武纳格很早便归顺了建州,所以在赫图阿拉城里也算是老资格了。
我正在练大字,武纳格便走了进来,坐在靠椅上,他块头堪比武将,面色红润,笑吟吟道:“又在习字?”
因为他经常光顾,所以我也不以为奇,一手勾着袖子蘸一笔墨,点点头,继续写了起来。
“我瞅瞅,这写得是什么呢?是诗吗?”
武纳格捡起一张写满字的宣纸,上面是用汉字写的一首诗。
我吃惊道:“你汉字不识,怎么知道这是首诗?”
“看着像呗。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啊?”
“嘶……”我无奈,“你啊你,好歹是个巴克什,能不能文雅点。”
“这俗语还不都是汉人发明的,倒还怪我不文雅了,切——”武纳格连连摇头,“不过你这成日写得都是同一首诗,是什么意思啊?”
我搁下笔,叹息一声:“说了你也不明白。”
“又小瞧人呢吧,你的蒙语也不好,下次遇到问题可别来求教我!”
不是我不想告诉他,而是……我真的不知道。
这首诗,是叶君坤最珍爱的一首诗。这是一首北岛的诗,以前他一有闲暇在家,就会翻出来读一读,或是拿毛笔写在宣纸上。就像我现在做的一样。
我无法想起叶君坤来,但和他一起有过的回忆和点滴都还清晰如斯。这首诗,我也读了好多好多遍,在赫图阿拉待得时间越长,这首诗就越频繁地出现在我的午夜梦回中。
故国残月/沉入深潭中/重如那些石头/你把词语垒进历史/让河道转弯
花开几度/催动朝代盛衰/乌鸦即鼓声/帝王们如蚕吐丝/为你织成长卷
美女如云/护送内心航程/青灯掀开梦的一角/你顺手挽住火焰/化作漫天大雪
把酒临风/你和中国一起老去/长廊贯穿春秋/大门口的陌生人/正砸响门环
我读着这些熟悉的语句……故国残月,沉入深潭中;花开几度,催动朝代盛衰;帝王们如蚕吐丝,为你织成长卷……这些句子,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感悟。可现在读起来,竟是有几分像是一个隐喻。
仿佛,叶君坤早就知道了我的命运一般。或是说,我们的命运。
我久久地失神,被武纳格一个响指给拉了回来。
“喂——”
“什么?”
“我说,你就打算继续窝在文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武纳格绕手打量我。
“不然呢?”我重新提起笔。
“你倒是闲得住,城里人可都乱成一片了。这边又是张灯结彩咯,那边又是杀了一只铁牛了,你是不知道——”他手舞足蹈,看得我不由得嗤笑了起来,“当年汗王迎娶大妃的阵仗,也不过如此了。”
“可不就是咱们八爷结个婚,至于吗!”
我嘴上说的轻巧,在旁的人面前,又丝毫不能表露出我的怨念来。可心里……从大殿回来开始,便一直是这般五味杂陈的。奈何我在赫图阿拉城里,自身难保,纵使有千般万般的不情愿,又如何能左右这些事情……
武纳格睁着双眼,吃惊道:“你不知道!?”
我将毛笔搁在一边,反问:“知道什么?”
他惊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城里这么热闹,可不光光是为了八爷的婚事。而是那个‘叶赫老女’,她来建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