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日子,过去一趟倒也无妨,也无需摆那官老爷架子,非等着彭二她们过来拜访自己。
罗用去到羊绒作坊的时候,彭二几人都已梳洗过了,头发尚还带着湿气,这时候穿得清清爽爽的,正坐在前厅与二娘她们说话,前面的大门难得敞开着,不是有街上食铺里的人提着一蓝蓝的饭食送过来。
罗用与她们打过了招呼,径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他上回去长安城的时候,来回都经过凉州城,都见过彭二,而且他的他与彭二之间的交情,原本就不如二娘那般深。
但是在这个交通极其不便利的年代,有朋自远方来,总是一件让很人高兴的事情。
这天下午他们就坐在这个厅里吃酒说话,席间谈到了不少凉州城与常乐县的风土人情,也说到了他们从前在西坡村那时候。
“你阿姊如今可好?”罗用问桌上年纪最小的殷兰道。
“她好着呢。”殷兰咧咧嘴,笑着回答说。
从前殷大娘与殷兰姐妹随罗二娘她们一同从西坡村前往凉州城,一直就在凉州城那个羊绒作坊干活,姐妹二人早已升了管事,每月里挣得也不少。
这一次殷兰随彭二来了常乐县,殷大娘则继续留在凉州城,殷大娘年纪比殷兰大几岁,人缘又比较好,做事也比较稳妥,再加上确实有手艺能服众,这几年升职加薪的,都比殷兰快。
殷兰这姑娘虽然干活是一把好手,奈何性子太倔,又有几分孤僻,与作坊里的娘子们处得并不十分好,殷大娘时常便要说她,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罗用听她说起这些个事情,也觉得有几分好笑,性格孤僻倔强的人,混职场确实也是比较吃力,管理人员什么的还是算了,往蓝领技工方面发展看看吧。
不过若是和从前比起来,殷兰如今也算是开朗了不少,她家耶娘与罗用父母一样,都是在贞观七年的一次山体滑坡中遭了难,她跟她妹妹殷朵儿也都挺不容易。
“殷朵儿她们现在如何了,可是寻了婆家?”罗用记得殷兰还有一个比她小两三岁的妹妹,当年她小小年纪的,便把这个妹妹当初自己的责任承担起来。
“还未许人,也是学了织羊绒衫,在村里就能接到活计,不愁什么。”殷兰回道:“就是总喊着要来凉州城寻我,如今好了,这常乐县这般远,她也不用想了。”
“她若是果真想来,待今年这批白叠布卖出的时候,卖布的队伍从长安回来,还要途经西坡村去拿一批杜仲胶,届时再叫她跟着运胶的队伍一起过来,只是路途遥远,总归还是有些危险。”
罗用也理解殷兰想把殷朵儿带在身边的心情,殷兰这一次要跟彭二一起在这边经营白叠布作坊,三年五载的应该不会换地方,她们家耶娘没了,就剩下这一个妹妹,虽说上面还有翁婆叔伯,但总归还是隔了一层。
“我这两日便与她写信,她如今也大了,只要这一路上能有人带着,便也不怕什么。”殷兰马上说道。
“好。”罗用笑着点点头。
“我届时再让人与她带些盘缠过去。”殷兰寻思着,又道。
“无需。”罗用说:“届时路上用了多少钱,待到了这边,你再补与他们便是,路途这般遥远,多一个包袱便多一个负担。”
“……那好。”殷兰想了想,便也点头答应下来。
下午,乔俊林从常乐书院那边下学回来,听闻罗用在羊绒作坊这边,便寻了过来。
罗用看看时候也不早了,身为男子在羊绒作坊这边待太久了也不好,于是便起身与乔俊林一起回县衙去了。
第二日一早,二娘与彭二又来到县衙这边,与罗用商议,想从罗用的弟子那里借一个会木工的匠人,她们打算对织布机做一些改造。
去年那些白叠花收回来,也不及做些别的什么准备,俱都织成白布卖了出去,因为不存在竞争,轻轻松松就卖得了好价钱。
今年的情况有些不同,种白叠花的人更多了,织布作坊也多了,她们这一次若是不花些心思钻研,怕是很难保住优势。
这一次彭二从凉州城那边过来,带来的那几个人里面,其中就有两个是织户出身,会用花机综,能织各种花纹。
这种复杂的织法多用于锦缎,麻布价贱,多不用此法,罗二娘她们这一次就是打算在白叠布的生产中使用这些织法。
借人的事情自然好说,不过罗用昨日才听彭二她们说起,今年凉州城那边有好几个织布作坊要开张,那些中原来的大家族,他们手里掌握着更优质的技术和匠人。
既然白叠布价高,他们肯定也舍得在织布的过程中下工夫,将复杂的锦缎织法运用到白叠布的纺织过程中。与那些大家族数百年的积累相比,二娘她们显然还是太外行了,很难竞争得过。
“我听闻有一种绒圈锦?”罗用问道。
“确实有。”二娘对这些事也是有些了解:“听闻高昌那边,还有人用此法纺织毛毯。”
“那白叠花细软,不若你们便以此法,纺些花纹好看的面巾。”罗用提议道。
“面巾?”二娘有些没反应过来。
“便是专作洗脸之用。”罗用说道。
“……”二娘与彭二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在她们的观念里,那洗面搓澡的布巾,用旧布便是,富裕些的人家,拣那大块的布头来用,已是有些奢侈了。
白叠花价钱颇贵,自然是要织成大块的布料,缝制成华衣美服穿在身上,怎的罗用竟会想用它们做面巾,那一小块一小块的巾子,碎布头一般……
对于罗用说要做毛巾的这个提议,这两个土生土长的七世纪劳动人民很是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