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一日冷风的汉子们也都没有客气,呼呼便吃了起来,主人家也在厅堂一隅另摆一桌,一家老小围在桌边吃饭。
商队这一群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着装也与这片地区的民众没有什么差异,行事亦是带了几分胡气。
实际上他们却是从中原过来的,之所以换上当地人的服装,学着当地人的口音和做派,就是不想被人瞧出是外乡人,被恶人欺压了去。
这些个中原人这时候看看主人家的饭食,比他们这一桌略差些,他们这些付了钱的客人吃的是新粮,那一边吃的好像是旧粮。
一笸箩杂面饼子,一大盆炖羊肉,便是这家人的晚饭了,吃得倒也不赖,那炖羊肉里头还放了豆芽,还能看到几片绿色的葱叶子。
奇就奇在这家人不仅男女同桌而食,他们家那两个小女娃半点都不比家里的男娃吃得差吃得少。
方才还见那妇人给两个女娃一人撕了半块新面饼子,这可是连家里的男主人都不曾有的待遇。
在眼下这个年代,家里头但凡有点什么好东西,便都要拿去孝顺老人,实际上一般老人也是不舍得吃的,大多都会留给家里的壮劳力,壮劳力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这顶梁柱若是倒了,天就塌了。
壮劳力下来便是家里的男娃,男娃长大成丁以后能分田分地,娶妻生子壮大家族,这个时候的百姓,谁人不想家里头人多地广人丁兴旺,这事指望不了女娃,只能靠男娃。
中原地区虽也重男轻女,但绝大多数百姓好歹还是能把女子当人看的,那关外的胡人就不一样。
听闻在大草原上,女人就跟牛羊一样是作为财产存在的,父亲死了儿子继承,兄长死了弟弟继承,部族之间一打仗,那就是为了抢地盘,抢牛羊,抢女人,甚至连小孩都抢。
这陇西之地民风彪悍,胡汉杂居,他们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这边的女子地位大抵不如中原。
这也是可以预见的,在越是落后野蛮的地方,弱者的生存就越是艰难。
待行到了晋昌一带,情况便有些不同,时常能看到一些半大小娘子们在街头嬉戏玩闹,仿佛没有什么烦忧一般,看她们的衣着,却也不像生在十分富裕的人家。
心中虽有疑惑,他们这一行人却也没有多问,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管埋头赶路,直到这一晚行到了常乐县外不远处的这个小村,见这一家人这般对待家中女娃儿,这才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怎的我见你们这一带的百姓,对待家中的女儿要比别地好出许多?”
“这有甚的稀奇。”那主人家笑道:“富人家的娃儿吃得好,穷人家的娃儿吃得糟,生在什么样的人家,那都是她们个人的福气,女娃儿若是生在咱们常乐县这一片,甭管是富人家还是穷人家,大抵都是有福气的。”
“十二三岁的女娃儿,送去那羊绒作坊,每月少少也能挣个四五十文,十二三岁的男娃可挣不得这般多。”
“那罗二娘的羊绒作坊,早先又收了好些小娘子,待我家这两个大些,将来也送过去。”
“在那里边吃得好穿得好,那日子可比这家里头舒坦多了。”
“先前也有不好好干活被遣回家去的,哭得跟个泪人一般。”
“有做得好的,被升了小管事,他们家里人现在可风光了,都说过些时候便能当大管事,一月能有三百文钱往上……”
“……”
乡野村人,原本对人也没有什么防备,再加上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把事情给这几个外乡人都说了。
这一群中原来的商贾听闻了很是惊讶,他们早前在中原那边的时候,亦是时常听闻罗三郎这个人。
有些人说那离石罗三郎十分能耐,也有人说他出身低微,行事亦是带了十足的小家子气,即便已经出仕为官,却依旧满满身铜臭俗不可耐,还说他现在又开始在陇西做买卖了,这哪里又是正经的为官之道?
先前他们听那些人所言,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毕竟当官就要有当官的样子嘛。
现如今听这家人所言,莫说那罗用,光是那罗二娘,在当地这些小娘子眼中,便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虽是商贾,却十分受人敬重。
他们这一行人亦是商贾出身,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是低贱,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怎的在这常乐县,却并不似那般?